发痴

到“她又差点成了永嘉长公主的养女”，忽然意识到这话不对，一时有些讪讪的。

黛玉面色不虞，气道：“一番好意？”

“奇了怪了，怎么今儿这个对我是一番好意，那个对我也是一番好意，还都是借别人的嘴说出来的，似乎是我不识好歹了。”

说到后来，更是自嘲地一笑。

宝玉不明这话的意思，但也能猜到，约莫在他来之前，谁又来说了一通“客气”话。

想劝黛玉一句，又怕反而惹她更生气。想说湘云的不是，又觉得湘云可怜，实在说不出口。

那天湘云当着贾家一众主子丫鬟的面，直挺挺地倒了，她自己丢脸不说，贾母也嫌她丢了贾家和史家的脸，对她颇有些不满。等人转醒后，不像从前一样留她小住，而是径直让人把她送回了史家。

今日一早，他便往史家走了一趟。湘云看到他，竟然流了眼泪。

他吓住了。

云妹妹大大咧咧，从未见她流过眼泪。可这次她竟然哭了，短短几日，她憔悴了许多。

他看在眼里，心里跟着难受。

湘云自然还说了些别的，纵然他怜惜她，可听到她说什么“她是个爱哭的，以后有她哭的”、“沁园得有金山银山，不然哪里养得起她”、“她娇贵，她是官家小姐，我就是平民丫头”如此云云，他也不舒坦，倒把怜惜湘云的心思收了几分。

湘云也知道他不爱听这些话，便说了些别的。看似句句为黛玉好，实际......

他没想那么多，又觉得姐妹之间自有情意在，因此当真以为湘云是一番好意。

“林妹妹。”

偷偷打量了黛玉一眼，见她情绪已经平复，方斟酌着开了口：“云妹妹也是个可怜人，她若有得罪你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你别放在心上。”

“你凭什么替她向我道歉？”

“我......”宝玉一时语塞，叹了口气，方道：“她自小没了爹娘，一直养在叔父家里，那日子，可不好过。本以为得到永嘉长公主的垂青，她能过几天好日子了，谁知道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妹妹。”

宝玉呐呐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总觉得，林妹妹今儿有些不讲情面。

他不说话，黛玉反而开了口。

她似乎在生气，又似乎没有，脸上还带着笑，但宝玉知道，那笑，与高兴无关。

“她自小没了爹娘，难道我就有爹娘了吗？她一直养在叔父家，我也一直养在外祖母家。她可怜，她什么都没有，那我呢？”

“你有我。”?

宝玉脱口而出，黛玉脸上勃然变色。

忙又描补：“我这些姐姐妹妹们，近的有二姐姐、三妹妹和四妹妹她们，远的有宝姐姐。”

黛玉却没回应。

她只觉得心累。

从前竟然没觉得，宝玉如此天真。

“你觉得史湘云得了永嘉长公主的垂青是好事，你说她能过好日子了，可你刚才又说永嘉长公主哪有自家亲戚亲近。沁园于史湘云而言是个好去处，于我而言呢？宝玉，你总有千般说辞，可你的话处处矛盾，我累了，想休息了。”

黛玉已经不想再继续和他说下去。

紫鹃在一旁听得来气，忍不住催宝玉：“宝二爷先回去吧，姑娘今天入了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过两日又要去沁园，东西还没来及收拾，先让我们姑娘歇歇吧。”

宝玉一愣，“收拾东西？沁园就在城内，为何要收拾东西？”

紫鹃无语，“自然是因为姑娘要搬去沁园住了。”

宝玉如遭雷击。

他喃喃自语着：“林妹妹要走了。”

忽然大喊一声：“你不准走！”?旋即又哭又闹起来，“贾家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里？袭人，袭人，都给我打出去，不准他们带走林妹妹。”

紫鹃怔了一下，脸色随之一变。

坏了，宝二爷不会又发痴了吧？

心里又急又气，既怪宝玉吓着了黛玉，又后悔自己莽撞，怕因此招来事端，惹王夫人嫌。

正准确上前劝说，黛玉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别闹了。”

随后......

宝玉暗地里打量了黛玉一眼，触及黛玉视线，脸一红，微微垂了头。

“宝二爷！”

紫鹃也动了气。

宝二爷竟然是装的，他可知，他闹这一出，让王夫人知道了，又要给姑娘招来是非。

“二爷！”

正僵持着，袭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和黛玉打了声招呼，她伸手便要拉宝玉，一边拉一边念叨：“二太太寻你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叫我一通好找。”

宝玉半推半就，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