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落了几日雨后,天依旧阴着,坐落在郊野的山庄格外暗,像只会吃人的野兽,又或者吃人的野兽就住在里面。
陈娘子站在大门口,仰望着写着落霞二字的牌匾时忍不住胆怯,她不是旁人,对里边那位贵人有三四分的熟悉。
扣门之后,门内很快出来两人,一个作小厮打扮,一个看起来像管事的,后者笑看向她:“您便是云河绣庄的陈娘子吧?”
她忙笑回:“是,是我。”
张管事侧身抬手,“快请进,小姐午睡刚起来,您来的正好。”
“哎,劳烦大哥领路。”陈娘子欠了欠身,这才迈步进去。”
过照壁跨垂花门,游廊上行,这里分明不是皇宫内院,陈娘子忍不住躬身前进,她脑子里藏着一路从上京而来的问题。
抬进云河城公主府的几十箱绫罗珠宝,最好的是江南西州送来的织南锦、凌仙纱,成捆黄金线,绿翡翠大东珠。
价值连城的东西要耗时数月,做出一套最合贵人心意的嫁衣。
饶是如此,陈娘子依旧想不出那人点头同意的理由,万里江山虽非垂手可得,拿命一博,不比为人质来得舒坦?
“小姐如今住在琼海阁,离外院有些远,劳陈娘子费腿脚。”中年男人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
她笑:“无妨无妨,我坐着马车来,坐得浑身发软,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张管事点点头,看了眼她身边约莫四十的妇人,道:“今儿怎么就您二位来?”
妇人看了眼陈娘子,这才开口:“本是量体裁衣,知道尺寸,我回头打了样子,和衣料一并送到叫小姐仔细挑选,还有几块最漂亮的石料,慢几日到了,也叫小姐看看,喜欢做成什么,钗镮或玉佩,都叫人去做。”
张管事摸了摸胡子,笑:“原来如此,我一个大男人,不懂不懂……”
“林娘子是这行的好手,保管小姐满意,此行低调,是以我做主不带旁人。”陈娘子又道,边说,她看向庭院内,“这些花开得很别致。”
“是本地的木莲,庄子里人少,小姐吩咐多种些花草,春日楸树如雾、白梨若雪,夏有荷风,这几日雨水多,园中金桂少了,只留木莲红白’粉,倒也不岔眼。”
陈娘子点点头,再看张管事神色,心道山野中也有能人,她不知不觉松了口气,随着脚下的路转弯,下几级台阶跨进琼海阁,眼前豁然开朗。
远处明江水静流,江畔亭台水榭,近处正殿端庄不失精致。
门口早有一名粉衣婢女等着,“您跟我来。”
陈娘子二人随她入偏殿,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牖窗之后,着嫩黄窄袖衣裙的小丫鬟随手将香勺搁在瓷盘上,一旁香烟袅袅,女子容颜稍显朦胧。
“奴婢拜见小姐。”两人共同行礼。
察觉对方视线投来,陈娘子慌忙低头。
柳山穿着牡丹红的宽袖衣裙,垂首饮茶,长眉与浓密的睫毛带着两道柔媚弧度,发间凤头钗叫人忆起昔日盛景。
“既是旧识,无需多礼。”柳山道,“如今该叫你一声,陈娘子?”
“是,是。”后者点头,又介绍了身侧绣娘的身份。
“既如此,咱们开始吧。”
趁着量尺寸的空档,两人并未并未停止寒暄。
柳山温声道:“离京时正是炎炎夏日,如今山叶秋黄,不知家里如何。”
“为安置好您在云洲的府邸,奴婢过来这一路书信不断,多少知道一些。”
“这样,那我阿弟可好?”
“小公子一切都好。”
“父亲呢?”
“老、老爷身体康健,就是挂念您。”
软尺量至肩头,柳山抬高手臂,又问,宁家姐姐呢?算着日子,产期也要到了吧?
陈娘子顿了顿,道:“一切都好,小姐莫要过于挂念。”
她抬眉,语调一变尖酸道:“莫要挂念?陈娘子莫怪我多心,这是拿我当外人?”
后者只觉面皮一紧,下意识屈膝要跪,女子却笑了,“也对,我如今不过是个看客,只知道宁家姐姐若生了位公子,可要小心护着——”
幽香袭人,只听她低语如梦呓,“别叫歹人抓着机会,将孩子捂死在襁褓中……”
话说得狠毒,量尺寸的裁缝娘子难以置信,却不敢抬眼,只双手控制不住一抖,缠在柳山雪白脖颈上的软尺也跟着一紧。
这一幕落到陈娘子眼里,叫她连呼吸都忘了,目光从那陈旧的软尺挪到脖颈上,再对上柳山冷静锋利的目光。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惶恐道:“小姐……”
女子随手扯下软尺扔回裁缝娘子手中,哂道:“玩笑罢了,不必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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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偏殿舌剑唇枪,琼海阁的小厨房内炊烟袅袅,十分岁月静好。
掌勺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