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春意浅浅(九)
香烟袅袅的书斋内,柳乘风与薛氏心不在焉地对弈。
一射之外的屏风后,是张二郎不徐不疾的声音。
白禾安听着张二郎的介绍,笔下生花绘出以瑰意商栈为主的坊图。
锦葵只知主人娘子唤来说有事,却一直不知是何事,在旁听得一头雾水,但很入神。
张二郎事无巨细,不仅说了瑰意商栈的人员情况与内部构造,周边商户也介绍个遍。
隔着屏风望了一眼,柳乘风恍惚间,在孙女身上看到运筹帷幄的大将风范,难免一笑,低声道:“看我们家禾安,会拿主意了。”
说着,笑容一敛,脑海中浮现出亡故之女那柔肤弱体的模样,眼眶微微泛红。
薛氏执子的手一顿,原本跟着欣慰的笑容也落了下来,小声感叹:“当年,我三十多岁才怀上柔儿,拼了命把她生下来。可怜她自小孱弱,只能娇养。养得她天真无邪,过于仁慈,遇事半点主张没有,所以最后……”
柳乘风叹息:“当年是我的疏忽。原想着白松为人正直,只有正妻,膝下有两个儿子,关系简单,家风严谨,柔儿去了他家定然能得到庇护。不曾想白君南这厮是个浪荡货,竟然喜欢上胞弟的良配……怪我不听你的,实在该狠下心退了与白家的亲事。”
屏风一侧的三人都听到二老的谈话,不约而同静下来。
白禾安心中高兴,二老尘封在心底的往事,能够自然而然宣之于口,正是释怀的开端。
书斋弥漫的低沉氛围,被秦妈妈打破:“主人、娘子,三郎君与六娘子在正堂候着,说向二位辞行。”
薛氏疑惑道:“辞行?昨天刚来,怎么就要走?”
秦妈妈答:“说是家中来信,外祖母病重,让赶回去见最后一面。”
“嗯。那是得赶紧回去。”柳乘风说着摆摆手,移步去正堂。
寒暄一番,薛氏让人备了两三车礼,说是给薛青儿一早备下的,已经整装待发,算是给她出嫁尽一点绵薄之力。
如此,薛青儿也不再推辞。
薛家兄妹二人此次来只带了几名贴身侍从,所以让柳乘风派玄青、玄黎在后押车,一道去洛阳。
白禾安借故,说是打碎了柳乘风心尖上的古砚,央求着一道去洛阳寻一块新的告罪。
薛疏育一听白禾安说的是“金星石歙砚”,便道南市有售,待自己得空亲自去买了叫人送来,免得禾安妹妹跑一趟。
薛青儿看出白禾安是找个借口,偏哥哥死心眼没看出。她便对薛氏撒娇,请求让白禾安一道去洛阳,能小住几日更好,承诺会看顾好白禾安。
薛氏与自家孙女心有灵犀,知道白禾安打的什么主意。
薛氏佯装犯难,道薛家兄妹的外祖母病重,禾安不好再去添烦恼。后又在薛青儿的央求下,只许白禾安一道去,但买了砚台就要回来,不要去薛府过多打扰。
白禾安正愁要找什么借口出门,才不会让他人起疑,如此一来正好,便去换了一套低调的男装,只带上锦葵,与薛家兄妹一行人离开山庄。
因之前论事,只有张二郎与秦妈妈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白禾安的谋划。
薛氏私下唤来晴蓝,编造了一套说辞,大意就是悠云阁出了内贼,白禾安管教不严,留在西轩抄经书思过,并要晴蓝暂时不要外传内贼就是绿竹一事,回去好好整顿悠云阁。
至此,霁月山庄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
霁月山庄到洛阳城,只有三十里,快马半个时辰便到。
只是薛疏育一行人冗杂,两个妹妹又乘坐马车,他骑马护在侧,所以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
洛阳城内,车水马龙,一派欣欣向荣。
一入城,白禾安便说不耽误薛家兄妹去看外祖母,自己可以独自去南市。
薛青儿不放心,一定要留下侍女茹玉陪着,引引路也好,嘱咐办完事一定要回薛家去,不要忙着回山庄,她还有好多贴心话要说呢。
薛疏育心中焦急,怕错过外祖母的遗训,但又不敢催促两位妹妹,便走到后边与玄青玄黎说话,请他们俩一会儿安心押送礼车去薛府,小娘子自有茹玉看顾。
白禾安与薛青儿,一个在马车下,一个在马车里,依依惜别的模样,路人一瞧,倒有种二人此生不复相见的错觉。
白禾安一番推辞,只是单纯觉得带着茹玉做事不方便……
不远处,思恭坊一座乐坊的高台上,三位郎君正看向薛家兄妹与白禾安的方向。
“诶!那不是薛家的马车吗?”左侧的郎君疑惑地嘟囔着,“青儿昨天不是去了霁月山庄,怎么出现在这儿?”
右侧的郎君轻浮地笑:“立宣,你莫不是眼花了?再说了,薛家的马车里,坐着的不一定就是你那未过门的娘子吧?还是说你第一次来乐坊,怕被未来娘子知道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惧内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