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尹快雪刚从混沌的梦境中转醒，耳畔传来声势浩大的咒骂声。

“哪个不要命的龟孙子竟然敢在玄门净地给邪魔竖衣冠冢！”

“恶贯满盈之人也配安享坟墓？”

“像他这种无恶不作无陋不为之人，就该挫骨扬灰 ！”

“化成一滩浓水被千人唾，万人踩！”

尹快雪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什么人竟然这般倒霉催替代了自己曾经的角色兢兢业业地挨骂。

忽然一声色厉内荏的责备声炸裂开来：“都闭嘴，这些腌臜话怎么敢在大小姐面前说！”

汹涌的谩骂声戛然而止，就像是瘙痒正瘙到兴头上，被人强行绑起了双手，浑身不得劲，她有些难受地在美人靠上蹭了蹭背部。

“大小姐，衣冠冢已经掘开了。”色厉内荏的声音无缝切换成掐出的春水。

大小姐？这个称呼倒是有些新奇，她曾听世人恭敬有加地喊自己白矖元君，也曾听玄门世家咬牙切齿喊她白矖妖孽、酆都魔头、鬼蜮邪神，这个“大小姐”么，她倒是没有机会当过。

日头有些晒人，尹快雪半耷拉着眼皮子，打量起面前被掘得惨不忍睹的坟墓，她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虽然自己为鬼为蜮作歹为非多年，但是，似乎......没有掏人尸体的癖好吧？

忽然间霞光四溢，五色斑斓，衬得天上毒辣的阳光都暗淡了几分。

尹快雪的眼珠子不自觉地往衣冠冢所在的方向转动，脑海中下意识蹦跶出了“奢华”二字，定睛一看，只觉得蒸腾而出的霞蔚分外眼熟，却一时间想不出哪里见过。

“百鸟裙！”尖锐的嗓音颤抖着划破寂静，喧嚣的嘈杂声如涌泉连珠扑腾着一浪拍着一浪。

“什么？传闻中正面看为一色，侧面看为一色，阳光下呈现一种颜色，而阴影里又是一种的颜色的百鸟裙？”

“这世上还能有什么裙子能被称为百鸟裙么！”

所有人的都瞪大眼睛，一瞬不动，年纪大些的玄门修士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年前血光冲天的“白矖祸乱”，百鸟裙搜山荡谷，所过之处血染河山，赤地千里。

乍然间看见这件流光溢彩的百鸟裙，都变成了一只只瑟瑟着脖颈的鹌鹑，怕下一秒它的主人就嘻嘻笑着从袖口里伸出魔爪。

“谁的百鸟裙？”尹快雪伸出状如鬼爪的手凑揉了一番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白矖妖姬呀，不知道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给十恶不赦之人立下衣冠冢，大小姐，咱们得好好彻查一番......”

尹快雪的指尖踉跄了一下，欺霜赛雪般的左颊上留下一道红艳艳的抓痕。

她定睛一看白玉雕琢的墓碑，“尹快雪”三个小篆张牙舞爪地蛰伏其上。

特么的，还真是自己的名字？

她记得最后闭上眼睛前给师姐挡了一箭，怎么就死了？

自从成了穷凶极恶丧尽天良的魔头之后，她日日锻炼身体，连睡觉都不曾松懈，为的就是日后即使在刀林剑雨中也能剑光不沾身，飘飘而过，如今却惊闻噩耗，她竟然死了！

死后只有一座如此朴素寒酸的衣冠冢！

“谁立的衣冠冢？”真晦气，晦气死了，难怪自己被气醒过来直接附在了掘墓人的身上。

尹快雪不顾有些昏沉的脑子，支棱着身体往前走。

一众人不住地翻滚着墓碑，上头只有“尹快雪”三个字，干干净净。

她却被平凡无奇的小篆惊得心嘣嘣跳，白蒙蒙的混沌就此散去，入目是一片梅染色，衣襟处绣着飞鱼，一看就是武陵段氏的鱼跃鸢飞梅染袍，有些门生背对着她，后背匍匐着一只凤尾绿咬鸢，精巧细致的丝线一直绣到袖口，衣服的主人张开双臂不住地挥舞着铲子，凤尾绿咬鸢展翅飞翔，仿佛活了过来，点漆般的双目嘲讽地看着她——“白矖元君，不过如此。”

尹快雪心中愤懑，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她怎么就特么这么短命！

洁净的白玉墓碑上头映照出一张艳俗无比的脸，翠翘金雀玉搔头密密麻麻地叠加在发顶，难怪头这般昏沉，唇角两旁点着面靥，两道血样的斜红从太阳穴淌下，好好的嘴唇周围刷上了白色的粉末，原本想要化成蝴蝶的形状却硬生生变成了鸡屁股。

很好，很辣眼睛，很符合段野雪的品味。

尹快雪嫌弃地用宽大的袖子将唇脂抹得一干二净，心中不待见地嘀咕：“花背鼠果真是花背鼠，连上个妆都如此鼠目寸光，目中无人，一丁点儿都不替别人的眼珠子考虑。”

侍女孔苏问道：“大小姐是不喜欢这个仕女妆吗？”

尹快雪随意“嗯”了一声，将残红一一擦拭干净，左右打量起“花背鼠”这张脸，眼角处依稀闪现着细碎的干纹。她砸吧了下嘴巴，怎么看着老了许多？

尹快雪不耐烦道：“今儿是熹和几年？”

她忍住将十根猩红指甲剁烂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