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明……明白。”小兵连连点头，目送脸色骇人的高护卫离开，才又开口：“梅大夫，我进来了，梅大夫，告示写好了。”

“进来吧。”

他捧着厚厚一摞告示，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进来，恭恭敬敬奉到她面前。

她仔细看了看内容，又粗略翻了翻，整摞告示都没什么问题，抬头下令：“拿一半给何县令，让他环城张贴，与施粥的告示贴在一起，务必不要遗漏。”

“是。”小兵领了命就要走，突然想起高护卫刚刚让他多思多想，又问道，“那这一半呢？另外，还要不要继续写？”

“这一半……”梅雪海其实打算把另外的告示沿着流民逃亡路线，一路贴到宜州。

这个举动能指引逃难的民众，在寒冬腊月，来到这个有吃有穿，能活命的小城。

但是过于冒险，有些争夺人口，挑衅对手的意思，很可能引发战争。

在萧长凛作出开战决定之前，她不能贸然实施。

“先放着吧，不用继续写了。”

粥饭蒸饼、药石汤水已经做好，看到粥棚，周围的流民陆陆续续前来讨粥讨药。

这是官道口，多是往来的路人，聚集的流民并不多，梅雪海留齐荣在此地坐诊，唤了高寻，又带了几个护卫兵去往凉城视察。

高寻没参与过赈济，不解她为何不直接在城里驻扎，问道：“既然这里多是些过路人，你为何不直接去城里？就连沈逢春都知道这事儿。他来这里主要是为了亲自跟城门守卫下命令，慰问流民只是顺路，他简单打了照面就进城了。”

“城里有赈济点，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呆在人多的地方？”

“人多病患就多，你离他们近，也能缩短他们求医的路程。”

“你想错了，这次，我可不是来当坐堂大夫的。每个赈济点都有坐堂的军医，况且城里还有医堂药铺，何县令动员他们一起赈济，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我呆在城外，最主要是怕往来路人带来瘟疫。”梅雪海看高寻仍是不甚明了，进而解释道，“你可别小看在城外施医布药的营帐，逃难途中，很多人身患重病，更有人患病而不自知，一旦进城，各种杂症聚集在一起，不但互相传染，还容易引发更大的疫病。但是在进城前诊治，无病的喝点预防的汤药，有病的就进帐子治疗，能有效控制疾病的传播。”

高寻点头：“防患于未然，遏难于未发。你倒是比我想的，更有水平些。昨夜徐青提出给流民略施薄银，都说三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寸步难行，你为何反对他？”

梅雪海看看高寻，她昨日也说了此时施银不合适，坐上的萧长凛和提出建议的徐青倒是明白她的意思，想必其他人仍云里雾里。

“我知道自古赈灾方法多样，其中不乏施银之举，这些都记载在书里。但你知道吗？书里只写了赈灾办法，没有往后写，所以不深入了解，就不知道官府为了救济灾民而给当家人发银子，很多当家的男人并没有把银子用在家里。”

梅雪海顿了顿，声音低沉而不甘，像是隔着遥远的记忆：“你别看流民受灾可怜，更可怜的是隐在男人身后的老弱妇孺，她们很少有人能拿到银子，该挨饿的挨饿，该患病的患病。还有，你去流民聚集的地方看看，没钱的，拉着妻女去卖，得了钱，有责任的当家人会买吃的，但很少有人买药。不负责的，宁愿自己赌博招妓，得一时欢愉，也不会把一文钱留在家里。”

高寻愣住了，他逃亡路上虽年幼懵懂，也见过。

再往后，当大家都没钱了，最好看的妻女也卖不出去，他们就开始卖肉了。

挂在秤上的两脚羊多是女人女孩，男孩很少，男人……基本没有。

男人能争能抢能打架，最弱小的男人也有资格参与对女人孩童的围猎。

更弱的，就是猎物，就像被吃掉的嬷嬷，就像幼小的自己。

逃亡之路多灾多难，流民身上多少都带着些病，严重的，身上溃烂的伤口流脓不止，腐肉里生出蛆。

一旦碰上身患恶疾，而死期不至的苟延残喘之人，两相互感，再发酵，瘟疫则生。

确实如她所说，在凉城出现疫病，后果将比上次更严重。

除了原住民，疯狂涌进来的流民，驻扎在这里的大批官兵都来到这所没有承担能力的小城，人太多了，根本容不得一点闪失。

所有力量，必须用来防疫。

“有粥，有帐子，有药，不谈出身，不论贵贱，人人都能得到救助。”高寻轻轻一笑，看向梅雪海的目光里是少有的柔和，“我还以为你只是打着将军的名义为自己谋取名声，倒是小看你了。”

“你也没有完全想错。”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梅雪海自认受之有愧，她并非全无私心，对着高寻也不必隐瞒，遂坦然笑道：“想要留在将军身边，没点突出的能力，怕是难长久，堂兄，少不得你助我。”

高寻没答话，不知道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