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
“桴者,编竹木也。大曰筏,小曰桴。”洛桴城,又名舟城,以造船技艺高超闻名,又因地处边界,方寸之外皆为水域,俗称边境之城,充当极北界标。
边境之城,洛桴。
绵绵阴雨细碎如丝,栅窗长廊门扇紧闭,廊内一片昏暗。缕缕苦涩沉郁,同熏香堆叠出几分略带酸味的檀香气。
叶笳手端汤药,轻拉门扇,微光透入,照亮一线金绿锦缎。她光足踏入,凹陷进柔腻而冰凉的织物。层层绸缎堆叠,随手抚过便是花色极为华丽的布匹,璨金同青翠交织,粉白泛银的绸子同蓝绿织锦纠缠。
越往深处行,绸缎布匹便越是拥挤,层层叠叠,如同鸟兽辛勤筑巢,好迎接即将诞下的脆弱生灵。
停于绨素折屏前,叶笳微微垂首。暗处窸窣声起,似有人正缓缓起身,绸缎滑落。
“喝药吧。”
未能得到回应,她便往里几步。几缕发丝蜿蜒于地,连向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黑暗中,一双银烛般的冷眸缓缓望来。
双脚定于原地,再无法前进分毫。叶笳嗓音喑哑,“如要顺利出生,母体需康健。”
苍白至青蓝血管外显的双手伸来,接了瓷碗,温和的意料之外。叶笳些许恍惚,一时没松力。冷眸稍稍偏侧,似疑问,她连忙递送了去。
哒的一声,门扇再次闭合。叶笳脱力般滑坐于地,怔怔地红了眼眶。她佝偻着肩背,嶙峋脊骨为衣衫所勾勒,留下辙痕般的深色。捏握上衣裙,她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叶十三,连那副骨也该碾碎。哦,他自己撞过来让她碾来着。收拾好情绪,叶笳淡然起身,端了空碗,渐渐走远。
算准了时机般,窗扇自外侧吱呀开启,雨丝随风而入,洗练得透绿的叶片滴滴答答。
“真不同她说?”叶竽侧身合拢窗扇。“开一会儿吧,闷得慌。”叶筝阻拦他动作。
留下道缝隙,叶竽随手捞过个绣枕坐下,“笳姐姐以为你还被魇着?”“嗯。为了让她安心些,今日作了点回应。”
“昨日我打听到个老船夫,手很熟,寻了点东西。”“前前日,前前前日,你还说我们钱够砸,再挑一挑,剔一剔,必定能成来着。”叶筝笑他。
“……还有几日?”“少说三五日,你就好好找着吧。”
静默片刻,叶竽挂上抹笑,“应了我们的船,前辈会帮我们的。”
苍白手指抚上他的脸,叶筝温温一笑,“嗯。我不怕。”随即,她推搡起来,“快去!把船找好了,好拉拢了前辈来。”
叶竽有些哭笑不得,“我才坐下。”
待人离去,窗扇也彻底合上,叶筝敛去笑意,搭上织毯下高耸的腹部。忽略绸缎之下,那一股股轻微的跳动,她缓缓环抱上自己,将头埋入锦被,汲取微弱的暖意。
微光被窗栏划为长段,透过软罗散入屋内。被中身影隐约显露,苍白得近乎失色,连双唇都泛着褪色般的白。
罗窗映照于眸内,叶竽跃下高树,眉眼间的柔和俱化作一股浓稠的冷凝。
阴雨连绵,海港只零星几艘小舟,飘飘荡荡。不远处,一木棚孤守空旷海岸。
“少,敢接的。”
皮肤晒得黝黑的老者蹲在地,有人同他说话也不曾起身。嘬了嘴上最后一口烟,他脚下正要动,一支烟草卷递到了他眼前。
竟不是抛来大袋银钱,收回脚,老者笑笑,“好东西啊。”
海上湿气大,常年累月,难免出些问题。烟难断,虽也时常寻点新鲜,但灵草鞣制的草药卷到底有些奢侈。
点燃细细嘬上一口,袅袅白烟轻散,一身沉重都似随烟松动而散。待烟抽尽,回味一会儿,老者从兜里掏出块黄玉片,“喏。”
“森罗城可不是个好去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觉自己什么关过不了,可老忘了一次次都得付下价钱。”
“多谢。”叶竽好好道谢,没驳他的念叨。
老者随意挥挥手,拍拍裤腿,走了。
窗半支,俞绵绵侧过手,掌背撑腮,斜倚窗边。身后传来声轻哼,“到底什么时候逃的?”
“约莫老祖自破血阵,叶竽被抓去顶替他的那段时间。”俞绵绵遥望叶竽离去的身影。站得很直,没撑伞,就那么行走于雨幕间,不见一丝萧瑟。
她轻轻笑了声,“倒挺像。”
“什么?谁像谁?”萧衡没懂她的话。楼念北嘀咕了句,“大师兄。”
“你要一路管过去?说不定人家还嫌你多事呢。”萧衡见她摸出把素净纸伞,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东西都给备好了,不顾一顾,就不像话了。”
什么跟什么?迟疑一瞬,萧衡扯住楼念北后领,拖他回来,“同我说说?我也好一旁帮衬?”
“唔,太上长老不是给了个储物袋?”“所以,是太上长老的意思?”
闻言,楼念北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