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账-18
“是不是很有意思?”
“好小。”白熠若有所思,伸出手腕比了比,“他长大后该不会是个小矮人吧。”
“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老夏说,“你刚出生那会儿更小。”
我记住你了,白熠。
第一次看录像时我还小,但一回过味儿来,我就去找姐姐算账了,因为意识到或许发现了自己长不高的罪魁祸首。不过老夏的话倒是真的:女新生儿的平均出生时体重介于150~300克,正常情况就是成年人手掌大小。胚胎更小,因此男性怀孕的时候,从外面看不出来,不像女性得挺着大肚子。
但他们怀孕期间的各种反应会更严重一些。
总体而言,谁也逃不过并发症和后遗症,生育总是神圣但痛苦的。
在另一段DVD里,我已经两个月大,正在进食毓乳。
新生儿也没法吃别的。其中男新生儿喝的更接近我们印象里的牛乳,而且是直接喝,或者用奶瓶。女新生儿则食用一种麦芽糖颜色的、半透明的乳汁,需要滴在手指上投喂,或者用迷你注射器,因为它们的体型太小了。
但在接下来的10个月,它们将飞速生长,直至和男性幼儿类似的尺寸。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在上述的进食录像里,我比之前稍微长大了一点儿,但没大多少。这显然是某种合家欢布景,因为镜头晃了一下,紧接着转向六个月大的陆祈,他正把下巴搁在桌子上,盯着我看,而我――算了,还是说“它”吧,我实在没法认同那个老鼠一样的东西是我――吃饱喝足,于是睁着纽扣大的小眼睛,不时迷惑地看着漆黑的摄像头,随后在桌子上爬动。
它爬了一会儿,在大人们嘈杂的交谈声和笑声里,终于抵达目的地,把前爪搭在陆祈手上。
“啊。”陆祈说。
他睁大眼睛,下意识坐起来去看自己的妈妈,不过手没动,以免把我掀下去。这时候陆阳先生笑了,声音特别明显,尽管没有露脸。
“感情还挺不错嘛!”他说。
真是一语中的,陆阳先生,感谢您的预言。现在我要与跟我感情挺不错的您的儿子去看艺术展了,倘若能预祝我们一路顺利,我一定会更感激的。
午饭后我们启程,但很显然,并不特别顺利。我们一出地铁就迷失在空旷的大街上,因为手机地图指引失了效,力图证明一处垃圾站就是我们要找的展览所在地。
这太离谱了。
我甚至隐约产生了一种预感……跟情人节大会前后类似的感觉,不过将它生生按了下去。这是我一贯采取的思想逃避政策,用于应对一些我不希望发生而且暂时还没发生的事(例:掀盖子)。它很可耻,但很有用,能有效维持我在那之前的平和心境。
这次也是。
而且,说真的,看个生日展也没什么可值得阻止的吧。
虽然从某种角度,它确实会增加我和陆祈之间的、对我的爱情没有好处的感情,但客观来讲,就算不看展,我平时跟他一起干的事儿也不少,甚至上个月和加奈他们出门玩,又是温泉又是睡一起的,作者对此没有发表一句反对。唯一出了一次赶不上火车的人的一位,但那压根都不是我。
成功安慰了自己后,我继续前行。一连问了十七个行人后,我们成功走进正确的大楼(真令人松了口气的),用票对准识别器,被人群推入黑暗的展厅。人很多,以免走丢了,我像在DVD里的那样拉住陆祈。
近十七年过去,不可否认的是我仍然比他矮,但手指因手型缘故更长,因此可以紧紧抓住。
但你们猜怎么着?
灯亮起时,我发现自己拉着的竟然是个陌生女人的手!
“对不起!”我们同时说,双双触电般松开,灯又灭了。
不得不说,此时我的不祥预感死灰复燃,愈燃愈烈,果不其然,在找到陆祈之前,我又撞到了第二个陌生人。这回道歉后却没有回音,当灯再亮后,我发现那只是一具披白纱的塑像,一个做得很逼真的假人,正孤零零地侧躺在地上,很可能是被我撞的。
不过它举止安详,像本该躺在那里一样。
假人没有头发(所以看不出阳阴),没有衣装,面孔朝向地面,被白纱轻薄地覆盖背部,除此之外的身体像初生的幼儿一样不加遮掩,包括他的……嗯?
我移开目光。
又移回目光。
我蹲了下来。
因为这假人的两腿之间,本该是重要器官的所在,竟然只有一团缠绕的青蛇,色泽碧绿艳丽,鳞片闪光,栩栩肙生。
啊,《蛇形者》。
但海报上可没提过,艺术展是这么个蛇形法……更奇怪的是,当我再四下张望,发觉整个展厅里只有我这一小块儿的灯亮着。远处人们的交谈声高低错落,渐渐隐入黑暗,其中完全没有谁注意到我。陆祈依然无影无踪,我依然在胃痛,灯继续明明灭灭。它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