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

第六章

当王云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朦胧中感觉这具由自己操控的身体，在反应度上似乎比平常迟钝了许多。他打着哈欠扫了一眼四周，柔和温馨的暖色灯光，乌黑油亮的皮沙发，自动化的窗帘向两侧缓缓移动，暖意融融的朝阳铺满人字纹的木地板，耀眼地昭示着一天的新生。

但这道不问自入的阳光却刺痛了王云起的双眼，他突然感觉自己跟这个房间是那么地格格不入，就像是新晋的朝气蓬勃正在驱赶旧时的苟延残喘。

这不是我的房间。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疑惑被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打断。

“请……请进？”

不对，为什么我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苍老？

没等他细想，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左臂上搭着一套运动装。男子看见坐在床上的王云起忽然一愣，脸上的恭敬瞬间转为诧异。

“你是谁！”

“我、我是王云起，禹航大学物理系的讲师，请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皱着眉头走到床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盯着他的面容仔细观察了一会。诧异的目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勃然大怒：“什么长生不老！什么容颜永驻！王云起，你根本就做不到！”

男子咆哮着把手臂上的运动装往地上一摔，动作粗暴地将王云起从床上拉下来，恶狠狠地盯着他，又满脸不甘心地扯住他的衣领吼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明明活了133岁，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老？！”

王云起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迅速占据了他的意识。

实在太疼了，只不过是被人从床上拉下来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痛，简直有种再也爬不起来的感觉……

男子见他毫无反应，烦躁地放开手，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愤怒：“这样，我也不跟你计较其他的，反正我有的是钱，花了就花了。你只需要告诉我，究竟怎样才能一直保持中年人的状态，活到133岁？”

“我，活了133岁？这不可能！”

王云起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男子盯着他的眼神简直要喷火：“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明明昨天晚上我还在家里，我今年应该是34岁，怎么可能是133岁？”

王云起着急地辩解着，但听到自己不断发出苍老嘶哑的声音，坚定的语气也渐渐变得迟疑。

难道我真的活了133岁？难道我真的把过去的99年都忘得一干二净？

“你自己看！”

男子拿来一面镜子，王云起用布满老年斑的双手，颤抖着捧住它，忐忑不安地举到眼前。镜子里印出的是一张皱纹遍布的脸，花白稀疏的头发，灰黑下垂的眼睑，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呼一吸间，胸腔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暗示着这具垂垂老矣的身体已经满是无药可医的病变，不再健康年轻。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我……”

看见自己的眼眶变得湿润，他努力吸了吸鼻子。

中年男子厌恶地斜了一眼这具正在向腐朽飞奔的躯体，转身走出房间。

之后的几个月，禹航大学发布严正声明，剥夺王云起终身名誉教授的称号。他不断地经受着信徒的唾弃和怒骂，就像当年为了一次短暂的朝圣而跋山涉水那样，他们不远万里地从世界各地赶来，给他送去最恶毒的愿望，最阴险的祝福，最狠辣的颂祷。

在挨骂的空隙，为了让他回忆起长生的秘诀，曾经虔诚的追随者们逼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观看那些以他为主题拍摄的纪录片。

王云起无数次颓然地盯着画面，聚光灯下的生活于他而言，陌生又遥远，但全息影像中那张充满自信和孤傲的脸，分明就是34岁时的自己。

身体机能的退化让他每天饱受病痛的折磨，日复一日的精神压迫又像堵在胸口的巨石，让他时时刻刻都喘不过气来。但王云起已经无力反抗了，曾经的供奉者想尽办法给他续命，即便再难受，他都必须活着，为的就是那个根本记不起来的，长生不老的秘密。

时至今日，王云起才明白，自然老死原来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后来信徒们又想出了新的办法，决定让他成为生命科学领域的研究对象。他不得不在同意书上签字，因为这具身体在被不断恢复心跳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不由自己掌控了。

进入冬眠仓的那一刻，王云起忍不住回想起纪录片中，那些自己曾经在世间做出的神迹，那些被奉若神明的日子。

那些时光，仿佛过眼云烟般，飘渺无依。

第七章

“个体实验对象怎么样了？”

“他被地球人当作生命科学研究的实验品，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