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穿(1)
警车停在路上,周围邻居——也许称不上邻居,也许是大老远跑来看热闹的人,站在街道上,观察警车什么时候会走,听着楼里的动静。二楼的窗帘一直被风吹动,人们似乎静等着某一刻,掩盖之物被揭开,得以窥见隐藏的秘密。
“你家又怎么了?”搬到此处不到三个月,他们家的过往已被旁人打听得一清二楚,从徐父的出生到他高考落榜,以及后来如何结婚生子,女儿又曾遭受哪些苦难,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一遍又一遍地被讲给听了百八十遍的听众。
“这家的大儿子要开飞机了,你家儿子今年成绩怎么样?有希望考上航天航空大学吗?他几天前还来问我一个题来着,好像特别简单……”
徐行得到了咒骂。她笑着接受,内心通畅。有人说,孩子在家里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就会变本加厉的转移给其他人。看来真是这样,她明白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已经不是我了。
我已经抓不住我了。
门开着。徐行走进去,引起客厅里的两个警察的注意。她的父亲正在喝着茶水,昂贵的香味满屋子里飘。
“徐行,你过来,警察要问你话。”
好像她做了什么坏事,把警察引上门来让他很开心似的。和别人比,他不行,和自己的孩子比,他一定站在世界顶峰。
徐行打开正对着父亲的窗户,外面的几双眼睛顿时瞟过来,虽然隔着绿化带,但是不礼貌的行为是无法用别的东西挡住的。
“你知道你弟弟失踪了吗?”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
“两天前。”警察郑重其事地宣布这一点。
明明今天早上,弟弟还早早起床帮她煮了面条和煎鸡蛋,出门时赖着她不肯放手。怎么会是两天前?她认错人了吗?难道她帮陌生的弟弟穿鞋子、剪头发、哄着别的弟弟入睡了吗?
“你昨天晚上没回家去了哪里?”警察问。
“我回家了。”徐行如实相告。明明昨天晚上因为父亲教唆弟弟抽烟,和他大吵了一架。
“回家的时候,你爸爸在吗?”
“爸爸?”徐行呆滞,“在哪里?”
“她妈妈有神经病,我看她也快发病了。”
两位警察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对这家父女的关系心下了然。
“你两天前把弟弟从家里接走,之后去了哪里?”
“应该有监控的,你们可以查监控。”
警察悄悄露出愁眉,就是因为两个人在监控画面里离奇地消失了才这么费劲。
“你们确定监控里那个人是我吗?”徐行打断警察的问话,反客为主道。
“很明显是你。拍的清清楚楚,要看看吗?你的书包,上面的挂坠不见了是吧?你看这个是吗?”
徐行一看便知,那只小熊是她的东西。尾巴尖被油性笔涂黑了,鼻子上刻了自己的名字,这是王繁心送她的东西。
“是吗?”
徐行抓过书包,在里面翻了一阵,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熊,同样的涂黑了尾巴尖,同样的有鼻尖刻字。
“我的一直在这里。”
这可真是离奇。警察再无办法,只好离开改日登门。在窗前,徐行一手紧紧抓着窗沿,另一只手先是捂着腹部,一会儿捂着眼睛,一会又轮到肩膀处,下唇被咬得发白。等那辆警车掉头离开,树上的鸟儿也扑棱着翅膀远去,徐行拉上窗帘,转身拿了一罐啤酒饮下大半。
“你报警了?”
“打你电话又不接。”
“我昨天真的没有回家?”
“你弟弟去哪里了?”
“谁知道!”
如今双腿废掉的这男人也不再真心的在乎那个儿子。亲生的也好,不是亲生的也罢,对他没有用的人,不必耗费心血。男人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将眼镜擦了又擦,戴好之后,开始观察自己的晚餐。营养均衡,荤素搭配,很好。尝了几口,并不好吃,内心的暴躁开始疯狂增长。
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年纪轻轻便丧失了双腿,如今得依靠着这个女儿照顾。电视剧里正在播放着一个无恶不作的男人在失去双腿之后遭到妻子和家人报复折磨的情节,徐先生紧紧盯着,看完了一整集电视剧之后,在片尾曲的声音中,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于是愤怒地将桌上东西一一砸向电视。
“你在发什么疯?”
徐行趴在二楼栏杆上朝父亲喊。话音未落,一个玻璃材质的酒瓶子砸了过来,从徐行的耳朵边擦过去,掉在地上,碎片散落一地。
“我儿子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魔鬼的声音总是会在这个时间响起。徐父听到女儿的心声,“弑父,死于我最喜欢的东西上,一想起来,往后余生都会快乐的。”
徐行听到的是,“弑父,你从一出生就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