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年越来越近,家家户户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家里的长辈都很忙,顾不上小孩们,每当小孩凑到身边时,长辈多会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打发孩子们去买些零嘴和炮仗。 孩子们拿着炮仗,像极了耀武扬威的山大王,有的把炮仗往大粪里插,有的往下水道里扔,还有顽劣的会把炮仗扔在别人家锅里。 年轻的女人们,在集上买些水果和点心,拿回家来毫不吝啬的堆在供桌上,大多供的是财神和送子观音,财神摆在中间,送子观音放在财神旁边。 财神前的供果斋饭要比观音的更丰盛,兴许是因为这个,财神的塑像总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观音就显得清瘦。再加上塑像都是批量生产的,观音的恬淡气质加工潦草,放在财神旁边,表情更显得有些怨毒了。 道上的店铺陆续关了门,随地摆摊的也越来越少,道上萧条,家里亲戚走动热闹,人多的家里会剁一大铁盆的饺子馅,做好几簸箕的炸货。 院子里一年到头勤恳泛蛋的母鸡也拿来充阔,人们把它们捆起来,等串门的亲戚来了,随时宰了吃。 大年三十前一天,妹妹和李洋来看文艺,文艺游逛着去村口接二人,文艺和妹妹见了面,妹妹就一个劲的让文艺回城里过年,文艺却非要坚持,说是要看看乡里过年的习俗,文安拗不过,也不再说。 三人向文艺家走去,刚拐到巷子口,看到老妈妈们倚在门口像是等着什么,袁正从巷子里的阴影中跑出来,老妈妈们把手里的水桶理所当然的递给袁正。 袁正跑到三人面前时,白净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看来是跑了很多趟了,他冲三人憨笑,就要往村东头去,文艺和李洋也快步跟在后头要搭把手,袁正怕麻烦他俩,一直推辞。 李洋说“正好想去村东头看看,顺便帮你带水。”袁正这才同意二人帮忙。 村东头是村里人劳碌的地方,田在东头,小清河也在东头,最东头是一座石头山,非常贫瘠,只有少数地方有一层薄薄的积土,村里人在这些地方种了柿子树,因为离的较远,山又高,往往到了柿子熟的时候,人都懒得去摘,从远处看,隐约能看出一抹橙红,像红罗纱系在山腰上。 即便这山头如此单薄,她还是想滋润这片土地,于是她在山脚下汇出一洼清泉,像一个母亲,竭尽最后一滴乳汁也要哺育自己的儿 谁也不知道她们来自哪个泉眼,谁也不知道她们流向哪里去。村里人认为是后土娘娘的恩典,对这片土地的眷顾。他们从来不会担心这口清泉会干涸。 三人向山泉井走去,一路有说有笑“以后别帮这些老娘娘打水了,费力不讨好,连句谢谢都听不着,光管着耽误事。”李洋说到。 袁正也是好脾气,表示自己年纪轻,来回跑几趟也用不着多长时间,就当锻炼身体了。 三人说着话,正路过结冰的小清河,李洋突然手指着冰面喊道“谁家的孩子,快上来。”其余两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枯苇子后几颗攒动的人头,是小孩们冰嬉呢。 小孩看到是李洋,不顾忌的脱口而出“大鹅!大鹅!”边喊着边冲着他拍屁股。 “小屁孩,看打。”李洋说罢,作势要追过去。小孩一惊就要往河里跑,李洋又停了脚步,怕冰不结实。 袁正被逗笑,他笑着说“小清河开挖的时候,挖的外边浅,里边深,没挖很大落差,小孩儿们只在周围玩水很安全。” 再往前走,就溜达到了田边。田边的道路是重口味的,外侧渥堆着一座座的牛粪,三人走到一片高处坐了下来,俯看着麦田,经过三四个月的雨雪风霜,麦苗贴在皴裂的地皮上,一眼望去每家每户的小麦苗都是一样的,三个人排坐在田边。 “这是小麦还是韭菜?”文艺突然问到。文艺当然见过小麦,也知道秋后种小麦。但是在他的印象里小麦是细长青绿的叶子和饱满的麦穗接在一起的,可眼前的苗子,却是矮矮细细的深绿色的。 “哪有冬天长韭菜的。”李洋接着说。 “小麦都行秋冬长,韭菜就不行?”文艺和李洋拌起嘴来。 然而袁正似乎有些心事,双手紧环着膝盖,久久的沉默,深情地望着面前的土地。父母已经年迈,播种的时候,看着父母佝偻的腰一起一伏,像弯折再拉直的铁丝,他生怕有一天父母的脊背会折断! 他不忍心看着父母操劳,便揽下了家里的重担,他回忆着播种时借拉机犁地;给田里除草,不小心被刀镰破手;顶着炽热的太阳光给麦子打药;赶收完麦子又急急忙忙的种玉米。 记忆里,晒麦子的时候,不时刮阵邪风,紧赶着就是瓢泼大雨,好多夜晚他心里总会漂着带雨的积云,耳边也老听见雷声,他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到后来,自己干脆卷个铺盖,搭个草棚搬到晒麦子的地方睡,刚晚的蚊子嗡嗡的吵,脚脖子上咬了一圈的包,可是他却觉得无比轻松。夜夜是好梦。 这片土地,凝结了他多少血汗,结出的果实,养活了一家三口多少年岁。这片土地又是他的重担,又是他的宝贝。这些复杂的情愫难以描述,梗得他常在土地前出神。 李洋见他久久木呆,在旁边肘了他一下,这才醒过神来。他突然站起身向着这片广阔的土地连声呐喊,心里暗自许下心愿:一定让这土地丰收,让家里的日子变好。旁边的李洋二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呐喊搞得有些发蒙,疑惑地看着他,袁正的目光正对上二人,他尴尬的挠挠头,害羞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