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离久终见归乡路
做客王府的几日里,章咏春受到了王府主人殷切热情的招待,府中女眷皆是极好相处的,待她亲切随和,她日日同她们游山玩水,倒有些乐不思蜀了。
若不是楚王孙暗中频频向她示好,她也不会想要逃离这自由无拘束的地方,更不会一遍遍催问堂兄何时启程回武陵。
章茆没有多问她为何突然要急着回去的缘由,只是命随之而来的从人去安排车马,随后便欲与他的外舅公辞行。
然而,从不会将他拒之门外的外舅公这回却以“重病在床不便见客”为由,不肯见他。
章茆觉得事有蹊跷,问那在老王爷屋内伺候的小婢女:“外舅公身子一向健朗,尚能骑马射猎,怎会突然就病得倒床不起了?”
小婢女摇头说不知,只道:“王爷自那日将朝廷来的人送出城后,回来与国相老大人在屋内谈了许久的话,自此,王爷便一病不起了。”
章茆内心虽疑虑重重,但外舅公既然不愿见他,他也只得与他的表舅父、表舅母说了要启程回武陵的事。
这对夫妇并没有挽留他,只是表舅母又将他单独留了下来,一番寒暄之后,才试探着问:“你家里的那个二妹妹还未许人家吧?”
章茆猜到了她的意图,如实笑答:“婶母其实已替她看中了本县萧侯相的公子,就是来这儿巡查缉拿那伙贼人的萧侍中。”
“那真是可惜了!”表舅母惋惜不已,“宸儿很喜欢她,我还想着若是还未许人家,便想让你回去同你婶母提一提的。”
这个表舅母膝下不止一位公子,章茆一心以为她是想替那个小公子聘章咏春为妇,未想到是替那个与他交厚的楚王孙。
“表兄不是已娶妻了么?”章茆尽量压抑着心底的怒气,轻声诘问,“舅母是想聘我二妹妹为妾么?”
表舅母气定神闲地笑道:“你不要觉得我这是委屈了她,她被贼人所掳,清白怕是早已被毁,能做皇室宗亲王孙的妾,已是莫大的造化。你且看吧,她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萧家未必还肯聘她为妇。”
对长辈,章茆一向敬重,可表舅母对章咏春的这番不轻不重的羞辱,让他难以心平气和地与其交谈,冷冷道:“妹妹与萧侍中的亲事是否能成,这不是舅母该操心的。甥儿告辞。”
因与表舅母算是不欢而散,章茆在屋外见到楚王孙时,对他已没有往日的笑脸,只冷冷警告了一句:“别再打我二妹妹的主意!”
楚王孙有些怵他,却还是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分辩:“我是真心喜欢她的,绝不会委屈她!”
章茆却没再睬他,只留给了他一道高大冷峻的背影。
而章茆更是一刻也不愿在王府多待,将为方如仪守墓的事与阿岱细细交代了一番,次日一早便套车离开了王府。
因怕章咏春路上会出意外,章茆并不放心让她独坐车内,一路上皆陪伴在侧。
而思及这趟江夏之行,他才发现,自来了此地后,他没遇到一件令他顺心顺意的事。
***
自阿父阿母正式和离后,这两人都拒绝与他见面;而对他要在家族宗祠内为方如仪立牌位的请求,阿父也是毫不关心,只在信中让他找阿叔婶母商议,甚至反复叮嘱他不要再拿俗世的事务去烦扰他了。
经此一事,章茆也对这样的父母彻底死了心,不再期望从两人身上获得一丝一毫的亲情。
章咏春听了他离家这段日子所遭到的一次次冷遇,心生怜惜,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只问了一句:“阿兄去见了我阿父,我阿父同意阿嫂入宗祠么?”
章茆苦笑摇头:“阿叔不敢自专,建议我最好在祖宗牌位前占个卜,请示一下列祖列宗,若卜出的卦象是吉,此事方可行。”
章咏春感到不可思议。她的阿父明明不信民间占卜之术,怎会提出如此儿戏的建议?
章茆却知晓这是阿叔的婉辞,笑叹道:“既然无人支持我为阿姊在宗祠内立牌位,我自己在屋里为她立个牌位。”
章咏春只是颇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很想他能放下执念,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阿嫂……应不想与阿兄日后的妻妾儿女在一个屋檐下。”
章茆紧抿着双唇,神色冷峻而阴沉,不发一言。
他这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并未让章咏春退却。她不想他一辈子都将自己困于这份这份自责内疚之情里,更不想方如仪死后灵魂也不得安息,坚持劝说:“阿兄,阿嫂是带着恨离世的。她生前活在痛苦里,好不容易逃出了那痛苦的牢笼,你真的要让她死后也不能安息么?
“你若真要在家里供奉她的牌位,除非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娶妻纳妾了。但你做不到的,你一直想娶隔壁的明铃姊姊,你知阿嫂最在意的便是你俩的事……”
“你不用劝我。”章茆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面无表情地道,“阿姊的牌位,我会供着;阿铃,我也会娶。”
听了这话,章咏春柔和的面庞上露出了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