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
一夜奔波,安秋鹜从后院翻墙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挂在皎月身上被她带进来。所以当王嬷嬷领着人请她去万芳堂时,她头一次任性地把被子往头上一罩,妄图耳边落个清净。
她是真的困,那种上下眼皮撑个小木棍都分不开的困!
“我的小祖宗,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世子妃千叮咛万嘱咐姑娘一定要按时到,咱可不能误了时辰,嬷嬷我这老胳膊老腿禁不起折腾。”
王嬷嬷也算是看着这位主长大的,当年刚被抱回来时小姑娘缩在一角,眼神中的戒备和恐惧让人瞧一眼都心碎;后来慢慢大了,世子妃按着世家贵女的规范典仪教养,倒当真养出个端庄贤淑的侯府二姑娘。
就是不知最近怎么的,这样一个事事乖顺听话的姑娘仿佛一夕之间变了样。
倒不是相貌变了,是脾气秉性变了。
而这样的变化总能激起世子妃心底最深处那些疯长的臆想。
一个失而复得的母亲是很难容忍再次失去她眼中的女儿的。
“我怜你上次身体未痊愈才放松对你的管束,你倒好,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不过才几日,该有的晨昏定省、规矩女学是一样都不放在心上。怎么,你打量有你祖父在,我就不能再次禁了你的足?”
安秋鹜是被王嬷嬷叫丫鬟们拖着梳洗上妆,又半扶着上的软轿,紧赶慢赶总算掐着时间到了万芳堂。
谢漪澜向来规矩就重,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安秋鹜睡意早醒了,只得低声告饶,“母亲,秋鹜知错了。”
“嘴上说着知错,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怕不是早就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碍眼,也是,说到底你与我还是隔了一层,不是从我肚子里托生出来的,又怎能真正体会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易。”
安秋鹜一呆,忙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安启辙。
今日休沐,安启辙便留在了万芳堂用早饭;堂中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就连随安秋鹜一道来的琥珀都没留下,堂中只余下世子妃身边的王嬷嬷。
她料想今日怕是没那么好搪塞过去,却没料到母亲自己说出这番话来。她当了十年的诚阳侯府二姑娘,母亲从不会在她面前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她不是她的亲生孩子这种话。
这仿佛是爹娘与她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今日,这是怎么了!
安启辙接收到自家闺女疑问的眼神,只闭了闭眼就侧过身去,大有你别问我,问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的架势。
她只得试探地开口道:“母亲这是哪的话,蒙母亲与父亲不弃,秋鹜才能过得如现在这般锦衣玉食。这十年父母恩情又岂是非一脉相承的血脉亲情便能斩断的。”
少女婷婷立于下首,修长的身形站得笔直,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挽着垂鬟分肖髻,着装淡雅清丽,脂粉修饰下面容端的是温婉可人。
谢漪澜知道,眼前的这个安秋鹜不施脂粉时那张面容是如何的艳丽绝尘。那是一张与诚阳侯府格格不入的面容,所以便让她每每以脂粉修饰,夫君说以防露出破绽。
这么多年她从未细细思量这番话,现在才知当年她捡回来的女子竟是那魏家遗孤;是那个保她女儿半载无恙的魏乙的女儿。
她初次听说时心中出奇的平静并无多少惊讶,只是心中感叹,感叹这世间缘分奇妙,又感叹果真是因果循环。
他保她女儿半载,她便救他女儿一世。
她不觉放柔了眉眼,“有你这话,也算我没白费那番心。”
“上次禁足时,你不是问我‘安秋鹜到底该是什么样子吗?’,今个趁着你父亲在此,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一便告与你知。”
安秋鹜眼神一暗,本就提起的心又奇异地落了下来,“母亲说,女儿听着。”
谢漪澜起身走至里间的屏风处,伸手慢慢抚摸图中仙娥抱着的女婴,“秋鹜是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的女儿。她刚出生时我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可爱极了,快满一岁时便会摇摇晃晃地追在我后面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母亲’;再大点,她便笑着望着我,等我一走近便像蝴蝶一样扑进我的怀里。”
“那时我刚接过侯府的掌家权,时常忙得没时间照管她;秋鹜不过三岁稚童却能规规矩矩地坐在我身旁陪我一整天。我看账簿她便在一旁描红,我分派府中各院的活计她便乖巧地在一旁与丫鬟奶妈子们玩耍。”
“她不是足月出生的,打一生下来就患了先天不足之症。虽暂时用药压制住,一到刮风下雨的天气还是会犯心口痛的毛病;那么小的孩子,见我伤心流泪反倒伸出小手牵住我的手安慰起我来。”
谢漪澜已是泪眼婆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小人儿忍着疼痛安慰自己的模样,她怔愣了半晌才道:“秋鹜说,母亲别哭,秋鹜会乖乖喝药的,只要喝了药秋鹜就不疼了,等天晴了秋鹜还要和母亲去荷塘摘莲子...”
安启辙看她如此哀戚,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