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情动
其实无需阿吉说,宁娈自然也知他的心结,当下便不说什么,只转头对阿吉和花间月道:“我以前曾在这里住过一阵子,可带你们去一个能安心休息之所,不然若晚上下起雨来,这里只剩断壁残垣哪里有躲避处。”
阿吉正要说好,钟离九的声音便冷然拒绝道:“不必,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阿吉望了望板车,又笑起来,仿似没听见他的话般,只对宁娈道:“如此自然是好,劳烦姑娘前边带路。”
所谓“刁仆欺主”,现今钟离九被身体里的毒性困顿住,没什么气力,就连阿吉都不将他的命令放在眼里,二话不说抬起板车,在钟离九满心的愤恨中跟着宁娈走了。
前些日子宁娈白日里一直守在城外,傍晚回城后也曾悄然去看过岁岁和月桂几次,见她二人将日子过得很好,她本不想露面,待等到钟离九后便想悄然离开瓜镇。
如今尚在颠沛中,见一面很难,可分别却很容易,这一来一往倒平白地添惆怅。
可眼下,再没有什么好去处,她便不得不带着三人去了岁岁和月桂的住处。
还是从前那间宅院,她们并不曾搬离过,傍晚的炊烟从房顶飘起,有香味自院中溢出。
宁娈推开院门的时候,月桂正在晾衣裳,听到开门的声音,便自湿答答的衣衫下矮身过来,驻足凝目了半晌,方自不敢置信地喊了句:“阿娈?”
很快,岁岁也自屋中走出,两手上沾满了面粉,隔着一座院子她笑看着宁娈。可笑着笑着却又蓦地哭起来,她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宁娈,很快月桂也自惊讶中醒过神来,跑来一并抱住她。三个姑娘抱在一块,又哭又笑了一阵。
片刻后岁岁擦抹去眼泪,拉着她手向院内走,还边关切问道:“前年你说去投靠从前的贵人,如今那贵人终于肯放你回来啦?”
宁娈笑着回头,眼睛望着板车方向道:“如今贵人又落魄了。”
板车油布之下,“贵人”的身躯几不可查地一震。
岁岁和月桂这才注意到院外的三人。
很快在二位姑娘的张罗之下,将门外三人一车一并迎进院中,岁岁又匆匆地跑去厨房中加菜,月桂便带着阿吉和花间月自井中取水上来。
钟离九就被安顿在宁娈从前所住的房间中,里面一切摆设还是老样子,被褥也都在,岁岁解释说:“总是盼着你会回来,便一直未动,今日倒真把你等回来了。”
阿吉取水回来后便提着木桶进了安顿钟离九的房间,花间月没什么事便抱臂站在门口。
宁娈洗了手也进去厨房里,陪着岁岁和月桂忙活,听着她们说她不在的一年多来布铺的大小生意等等琐事。
原来这么久,仍旧是那一位主顾一直照顾着布铺的生意,也曾在铺面遇到麻烦时帮忙出手解决。
宁娈听在心里,百味杂陈。
晚饭皆是一些乡间饭食,式样不精致,吃起来却甚可口。
四个姑娘是坐在院中桌上吃的,钟离九和阿吉主仆两个便在屋中吃过。
待诸般整饬妥当,阿吉出来对宁娈道:“主子唤姑娘进去。”
宁娈起身向那屋中走去,屋中已点起数盏灯烛,分外明亮。
宁娈进屋时,钟离九正倚靠在床头,身上衣衫已经换过,头发也已梳整过,除了憔悴一些,倒还是从前那副模样。
阿吉不知为何也跟了进来,便就站在门边,似个门神。
距上一次理政殿外遥遥相见,如今已近一月时间,这一月可谓天地翻覆。
而今再见,他面色阴沉,忽而便嗤道:“如今我已是废帝,毫无用处,你既从了他,何必又假惺惺来找我。”
宁娈走到他床前,扯过一把三足木凳坐下,轻声道:“师叔既为旁人都谋了出路,何不也为自己筹谋一条出路。”
仔细想想,他身边亲近之人都被他驱逐,令自己背负着忘恩负义的骂名。他不曾允准宁娈留下那胎,也不过是深知自己不长久,想让她往后活得无负担罢了。
这些事,从前宁娈并不确定,但是自那晚喝下琉璃瓶中的药水,再醒来时她便已然明白了一切。
钟离九目光轻飘飘瞟过她,浑似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宁娈便直白道:“鹿山秋狩的那日晚上,师叔曾说过,我若与旁人那般,你定不安生。难道不是那时便筹谋好了一切?”
那日晚上床笫之间,他确然说过这话,是见她失魂模样禁不住情动时不当心将此话冒然出口,竟不想她还记得。早知她会记得,他当时便不该说出来。
钟离九继而侧头冷哼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益?你可知,我身体毒重,活不长久。你此番特意寻来,是要先行忠君之事,待我死后再去寻他,予自己心安吗?”
宁娈浅笑道:“师叔如今已不是陛下,阿娈又忠的是哪位君?况且汝先生医术高明,师叔又怎会不长久。”
他有片刻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