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风雨
这朝廷上,上至皇帝下至臣工,无论是谁,上位之后首要要做之事便是培植自己的势力,用手段笼络人心,纵使处境再艰难,再不济也当会有些绝对忠诚臣服于自己的手下。可他不但未培植起自己的势力,且还要将跟随多年的亲信尽数驱逐,所行之事又桩桩都是得罪人之事。
仔细想来,他这皇帝当得不止不畅快,倒······更像是赴难。
钟离溯暂且压下种种想不分明的疑惑之处,眼下废帝已逃,总要先将人找到才是。
新京城中许多日来日日盘查,城门处更是严苛,过往不论商户抑或平民都要细细核验身份,确保不使废帝有可乘之机。
可怪就怪在,纵使这般严密,连日来却仍无一丝半毫废帝的消息,他便像在这新京城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新京城中闹得这般沸沸扬扬,秦家庄却安静得一如往昔。
其实早于四月十八日,距钟离九自宫中被救出之日的两日后,秦家庄已然收到了消息。
那时秦愚问送信之人:“皇城内有何动作,可派兵去寻了?”
送信之人道:“自是这样。当夜便有统营的兵士沿街搜寻,不过并未搜到。庄主,我们是否要添一把力?”
若是为朝廷添力,便是去将钟离九寻回,秦家庄的情报网,任他在哪也是逃不脱的。
若为曾经的师门私情添力,便是以江湖势力保下钟离九,像数年之前那样。
可秦愚当时却道:“宫城内的事与我们江湖人无关,不必多事。”
此事便也作罢,就当作未发生般,没有谁再提起。
宁娈那年第一次来到秦家庄是五月,正是春正暖花渐开之时,如今又已至五月,杏花初落,漫山的桃花又开起来,如云霞一般层层叠叠霭霭簇簇。
这日宁娈早起时,见院中石桌上有一只瓷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桃花。
如今离开了皇宫,她又穿回曾经未进宫时惯穿的寻常布衫衣裙,头发上不饰簪钗,只随意挽起几束在发顶用绸布带结起束好,余下尽皆散落于肩上,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女子装扮,倒衬得她有一种别样的娇媚。
她在石桌旁坐下看花,耳中听到书房门开,随之秦愚的声音说道:“怎么不多睡一时。”
宁娈头也不抬,答道:“被窗外鸟雀的声音吵醒,再睡不着了。”
“不若在院外设些防鸟雀的网子来”,秦愚的脚步声缓步走近,就停顿在她身后。
她终于抬起头来,不过却未回头看他,只是道:“师父何必呢?这桃花也扔了吧。”
秦愚患有桃花癣,她不必看,亦知他面上必起了红痕。
秦愚语气无所谓道:“只是看着好看,就折下来了。你若不喜,往后便不攀折了。”
自这次回到秦家庄,秦愚便以她从前所居小院长久无人居住亦无整饬为由,将她硬留在了自己的院中。
这院中,几年前宁娈曾在这里看书、习练,也曾跳舞取悦于秦愚,而如今却全然反了过来。
宁娈再不用费心取悦于师父,反倒是秦愚行止间早已无从前师徒名份之下该有的端正。
他的眼中藏云蓄雨,虽着意克敛着,也不过是云雨隐而未泄前的晦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