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新京城的除夕夜算起来已过了几个，可宁娈从来还没见过这里的除夕灯火会。

如今她虽从一个民间女宠摇身一变成了宫中美人，可说到底，她不过还是那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女子。

见到大些的花车惊奇，见到装束奇特的胡人惊奇，就连酒楼之上为招揽客人而装扮的彩色丝绦和路边商贩所贩卖的揉合成各种花样的点心也能令她惊奇。

只是她的惊奇只在眼睛里，容色中尚自敛着，并未露出多少痕迹。

她的手隔着宽大的衣袖落在他的掌心中，她随他牵着，避开来来回回的人群，往更拥挤的那处高台上走去。

离着老远看那高台，上面的灯火摆放错落有致，有身着彩纱的女子于其间穿梭起舞，舞姿曼妙无双。

本想离得近些看才好，可越走越近便会发现人潮拥挤，反不如远处看得仔细。

钟离九许是猜到了她心思，手掌上移拢住她的手腕，一路向另一边拽去，走到高台外缘一座无人拥挤的赑屃石像旁，两手握住她两侧腰身向上一提，便将她放置于赑屃石像的后背上。

宁娈一惊，嘴上说道：“使不得，这是神兽，怎可踏足于其背之上。”

说着便要下来，被钟离九阻住：“有何使不得？你忘记了，朕亦是龙子，与它没有不同。”

他说这话时是含着笑意的，像在说个什么笑话。

说完见宁娈左看右瞧一副生怕被人发现了行迹的样子，便道：“放心吧，左近无人。”

他不许宁娈下来，宁娈便也安心地站在石像背上向灯火高台上看去。

这里果然是一个好位置，甚至可将高台上美人的几层裙裾都看清，浓墨重彩，光影陆离。

足看了有大半个时辰，直待美人飘然下高台，只剩一片灯火阑珊。

宁娈转身，再自然不过地伸开双臂，上来时是被他提抱上来，下去时自也得由他抱下去。

可钟离九却蓦然愣起神来，半仰着头看她，目光中似含深意。

两人这般姿态僵持了片刻工夫，宁娈目光讪讪的，便似要将手臂收回，却又被钟离九拉住手腕，沉声道：“离得太远，再过来些许。”

不知是灯光映衬得还是冷得，宁娈面色微红，目光从钟离九眉眼上匆匆掠过，身体微倾，又靠近他些许。

钟离九双臂拢住她腰背一把将她从赑屃背上抱下，稳稳放置在地面上。

高台之下人群渐渐散去，钟离九与宁娈便缀在人群的尾端，慢悠悠地走着。

纵然换了民间样式的便服，可两人姿态形貌都太招人注目，总有过往路人悄然望过来。

宁娈有些许羞赧，不自然地落后他半步，又被他拢住手指，强拉在身侧。

说来可笑，明明两人已做尽世间男女的一切羞涩不宣之事，可行止间偏又有几分难以言明的疏离之感。

渐渐远离方才繁闹的街市，行人也越来越稀少，两人在过一座拱桥时，忽然听到有人唤了一声：“阿娈。”

宁娈面色微惊，转过头去，便见桥下一女子头发高束着、身着利落的窄袖轻袍，正快步走上桥来。

却是已近三年未见的吴霜。

上次相见还是在福禄街的住处，在那样狼狈的情形下，甚至话都未与她说上一句，想不到今日竟会在这里撞见她。

她走到宁娈对面隔着两步远的位置站定，而后侧头看了看她身侧的钟离九，模样神情也并未因他现下的身份而有所忌惮。

她再看回宁娈，开口第一句话只是问道：“他对你好吗？”

宁娈的手此时就被拢在钟离九的手掌中，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吴霜这句话，有些事情本就和好与不好无关。

她并未言语，只是微微笑着点点头，心中想要寻一句问候的话，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合适。

见到吴霜她内心是开心的，毕竟曾经秦家庄的几年中，她们之间曾很亲密。

吴霜上下打量着她，未几目光又落在她与钟离九的手掌相合处，忽然道：“你若打定了主意跟他在一处，当初就不该招惹秦哥哥，如今你过得好，却让他······”，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她又道：“算了。”

宁娈面上原本有些欢悦的笑意一瞬间黯淡下来，此刻之前虽然许久未见，可她心中仍记着那几年秦家庄中两人的亲近，她以为她们算是知己好友的，可此时听到吴霜那句话，宁娈突然觉得曾经的亲密都索然无味起来，她们终究算不得朋友。

不然何以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不在乎她的处境，更不关心她所经历过的种种不公和难堪，反倒为他人抱起不公来。

而这自始至终，钟离九只是神色漠然地旁观着，直到宁娈的手从掌心中兀自脱出，将欲张口似还想再说句什么的吴霜晾在那里，继而不发一言转身下了拱桥。

钟离九踱步跟上去，低声问道：“不开心吗？”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