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金屋

皇城内衙署尽布，建筑肃穆巍峨，因是下值时间，阔街之上并无闲人行走。

宫中落钥是在酉时，距此时尚不足两刻钟，车马都似快了起来。

赶在落钥之前，宁娈被送入宫城内，这之间接引者换了几人，却无人与她说些什么。

她的心始终惴惴的，难以抑制的不安、忐忑。

她自少时颠沛，身份贫贱，后来得遇秦愚，过了两三年安稳日子，再又来了新京城，在钟离九身边一阵子。

所见过的最好的东西便是那些金锭，所住过的最舒心之处也不过是一间小院子。

如今她的脚步落在了皇宫汉白玉铺就的玉阶上，就像一只小雀落进了荆棘丛中。满心都是诚惶诚恐，没有半分喜悦期盼，

甫一入宫，她便被一个面白细净的男子带去一所宫殿中沐浴，她从后面悄悄看那男子，猜想着这大概便是宫中的阉人了。

她又想起孙福来，想来他曾经也该是这宫里的这样一个人。

沐浴之所都是大而堂皇的，里面四处垂挂着繁复的精绣挂帘，有一种暖香徐徐溢出。

一路上赶路甚急，她肚腹中已是饥饿难忍，因怕她入浴桶中后被温水激的晕厥，便有身着轻软衣衫的宫女端来一碟点心，点心模样甚精美，但是个小不满口，也不过是让她垫垫肚子。

沐浴程序繁琐，中间燃香，又调香粉数次，那般长的头发细细梳理一遍，连发丝上都似沾染了香气。

沐浴完后，又有宫女端来衣裳，那衣裳布料华贵精细，贴在皮肤上甚是舒适妥帖。

一层层穿戴齐整，从内中所着小衣到内衫、外衫，再到足上的袜、鞋。

尽数妥帖之后，她又被引进另一间厅中，坐着候着。

这从头到尾，没人同她说一句话，只默默做着这一切，仿佛她只是一盘香肉，处理妥帖后便要上盘待吃。

她无端想起那年，她将到及笄之岁，梳弄礼便已被定下，她也是这般被摆弄着，等着那一场所谓的“梳弄”。

只是当时见惯了，便只做是寻常。

而如今，她早已不是品月楼中待弄的妓子，如今被这般摆弄，心中百般不畅快，可却也知道面对钟离九，她从来反抗不得。

约莫半个时辰后，厅门处纱帘晃动，似有风吹入，她抬头去看，见纱帘之后一个男子昂阔身形信步而入。

隔着几层纱幔，她看不清那人面容，只是在他缓步而入的姿态中窥测出曾经的那一丝熟悉感。

很快，那人挑帘而入，露出那一张比之从前愈加冷厉的面容。

此时此际再次相见，才恍然觉得时间流逝当真如白驹过隙，他中毒那日情形尚似昨日般历历在目，还有他床榻之上的那几句言语，可如今他已经是最高不可攀的帝王，就连望着她的眼神似都同从前不太一样。

宁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隐约在他眼中窥见了些许错愕，可很快又什么都寻不见。

自始至终，谁都不曾开口说一个字。宁娈没有解释，他也没有质问。

只是目光不加遮掩地打量了她一阵，随即便移开眼，转而又径自离去了。

他这一离去，隔了许久，久到宁娈几乎以为他压根就不想见到她。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又有宫人进来，将她引去了一处名唤作“合春宫”的所在。

宫人在前推开了门，随后垂首莫立于一侧，宁娈踟蹰着不敢进，便听得里面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宁娈抬脚迈进那两扇敞开着的门，随即身后的门便又被再度合拢。

钟离九背身站着，在一处两侧雕花的垂拱门旁，门上垂挂着琉璃珠帘，被两边高大烛台之上的烛光映得光彩斑斓，他的身影便置于斑斓彩光之中，有些许朦胧。

钟离九的声音疏淡中似又透着几分疲倦，道：“我早说过，若做一件事当要周密。你既要逃，便该逃得干干净净，不该轻易被寻到痕迹。”

他的话音稍许停顿，又意味不明道：“既已至此境中，你当认命，再不可挣扎。”

宁娈听懂了他的话，却又不很懂他话中的意思，僵滞地站在原地进退维谷，却忽然见他转身，大步向她走来。

她的心脏砰砰跳动着，感受着来自于他身上那种不可忽视的压迫力，她想逃，却又知逃亦是徒劳。便就像一个受了惊的小雀，茫然无措地等着被诱捕进猎人的网兜中。

很快，钟离九的手臂箍在她的腰肢上，只轻松一提便将她半挟半抱着向雕花拱门走过去。

她轻呼了一声:“师叔～”

钟离九脚步不停：“在这里，叫陛下。”

进了雕花拱门又走出数步后，他将她放置下来，宁娈侧身向前看时陡然倒吸口气，身体下意识向一边躲去，却又被钟离九一把拉住按在自己怀里，低声诱哄道：“别怕，我会轻些。”

宁娈哪里肯听，只一径并不安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