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谋算
自上次福禄街那次相见,距此也不过短短两月余,可每每回想那日之事,她便有如针芒刺背。
那日在屋中椅上秦愚说过的话她虽半个字都未相信,可她却无端的怕见他。
许是怕他瞧出端倪,怕他窥探出她妥帖有致的衣物下包裹着的究竟是怎样一段放荡身躯。
宁娈难得起了一丝脾气,猝然侧身过去,背对着钟离九口中道:“我不去。”
钟离九手臂轻搭在她的肩侧,手掌垂下温柔轻弄着她的发丝,“我若说非去不可呢?”
她没回头,声音中似是含了一丝哽咽,仿若受了百般欺辱,低声道:“师叔既要我,便将我困在这床笫之间,生死都由师叔,又何必非要带我去师父跟前晃荡。”
钟离九掌心之下蓦然收紧,她轻“嗯”出声,已然察觉到他的不悦。
“总要让你师父见见你,也好让他放心。”钟离九的声音凉中带刺。
宁娈转过身,软语讨好央求道:“阿娈求师叔怜恤,我当真···不想见他。”
钟离九便似铁石心肠,半含着威胁道:“现在去睡,若不然今夜便不要睡了。”
宁娈仰头觑他面色,知他说到做到,不敢再言,亦不敢脱离脖颈下的那只骨肉坚实的手臂,许也是累了,纵然心中有委屈心事,却也还是很快便入睡。
钟离九既决定的事,是无论如何都拗不过的。
宁娈心中不高兴,却又无可奈何,孙福给她送进来的新衣裳她一件未选,只着了一身素色衣裙,发上钗环未饰,面上粉黛不施。
钟离九冷眼看她,却也并不点破,出门上马车后一揽手将欲坐对面的宁娈揽至自己身前膝上。
袖筒中滑下一物,金灿灿的,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凤鸟形状的金钗。
他不容她躲避,将金钗轻轻插入她的发髻中,摆正。
宁娈的容色本就美,衣衫虽色素,倒又衬得她愈加娇嫩,就像初春绽开的一朵早樱。金钗的富贵之色在她发上不显堂皇,倒平白显得俗气起来。
钟离九拔下那根钗,顺手扔向窗外。
宁娈心中一惊,继而惋惜地想,这一支钗的分量那般足,足可以打出一枚小金锭,就算典当出去,那也必然是一笔数目不小的现银了。
马车行出一小段路,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道:“师叔,那支钗···我很喜欢,可否送我?”
马车停下,不一时卢良的手自车厢外探入,手中递上的正是那支凤钗。
宁娈接过金钗放入自己怀中,自早起时就藏不住的那股郁郁之气都稍减了许多。
她总归是有些矜持的,故意侧开脸,避开了钟离九的视线。心中想着他这样出身的人,自是不知钱财的重要,纵然他嘲弄她又如何,这世上再没有比金银更可靠之物了。
见面的地方甚是偏僻,在新京城西郊的一处茂密竹林之中,竹林之内密藏了一座古朴宅院,外面看无甚特别,进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水榭楼阁处处精巧,勾栏画栋,无不匠心独运。青墙蜿蜒,内嵌连绵镂雕小窗,自内向外窥看,无不是景。
前面有奴才躬身相引,钟离九信步其中面色平淡,这般景色他自是打小见惯,甚或觉得颇小家子气。可宁娈不见世面,这样又雅致又豪阔的宅子,让她行走其中都不免拘谨起来。
钟离九似是察觉到她的拘谨小心,脚步稍停等了她片刻,她赶忙快步追上前。
到了会客厅堂,奴才止步不再向前,里面一人迎出,略微躬身行礼道了声:“殿下终于来了。”
这人身形略宽阔,却不显肥腻,个头中等,比钟离九要矮上些许,看年纪虽已至不惑之年,可周身权贵之态尽显,含着几分压迫之势。
他虽向钟离九行礼,但面上却不显几分谦恭,反而有些倨傲。
钟离九微微颔首,“劳韩相久候。”
“恭请殿下入席。”
那人伸手臂做请势,钟离九便揽着宁娈大步向前入座。
屋中未有高桌椅,只起半尺地台,上面铺一张七八尺的阔大绯毡,用以隔绝秋冬潮冷之气,绯毡之上再铺一层红线毯,线毯之上置几张矮脚桌案,内侧又置锦垫。
钟离九坐下后便揽宁娈入怀,无论她如何挣脱都不能。
韩相坐于对面一张桌案后,眼睛扫过宁娈,又毫不避讳地将她细细端量了一阵,眼中神态便像打量一个物件一个宠儿似的,随即语态暧昧笑道:“殿下真是好雅兴,我亦为殿下备下美人数人,虽不及此女美貌,却也是歌舞俱佳,今日便叫她们也同随殿下去吧。”
钟离九神色间兴致缺缺,手掌按在宁娈腰侧一收,便将她又揽近些许,道:“此女尚未宠够,无心她人,韩相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这话说完尾音未落,已有下人来报,“秦家庄秦庄主已至门外。”
韩相起而言道:“快将秦庄主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