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心甘
卢良之言令钟离九蓦然变了脸色,冷言道:“欲要成就大业,难道就要绝五感、断六觉吗?我若无欲,要这大业又有何用?不若你来当我,如何?”
“卢良不敢!”
他弯身抱拳,再不敢多言一句。
钟离九望着他片刻,又道:“我不在这几日,她若有半点差池,你们的大业也不必再指望我了,懂吗?”
卢良仍弯着身,恭敬道:“是,主子。”
钟离九离开新京城的事没对宁娈说起过,只对汝先生说了几句,故而她并不知他离开的事情,只是觉得似乎有几日不曾见到他,往日但凡钟离九在,她总是万般的不自在,见不到他的这几日,于她而言,倒是心上轻松了一些。
药还是日日服用着,身体渐渐的愈加松快起来,偶尔她也会出门在院子里走一走。
钟离九的这个宅子甚大甚宽阔,内里假山、水榭、廊亭应有尽有,倒不像是人家似的。从前宁娈只听闻新京城里的权贵阔绰,宅子建的恁大,甚至堪比那些个专为供游人郊外踏青所造的园林那般大。
之前宁娈还以为是他赁下的宅子,可后来听其他人交谈,倒似这个宅子便就是他的。
从前他疯病未愈前,也不过是依附于秦家庄而生,宁娈只以为他也是个江湖人,如今看来,他的身份似乎又不止于此。
可至于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宁娈心中并无太多好奇,她清楚记得她和钟离九之间的交易。
他救她,不过是为了她的这一副躯体罢了。
待交易两讫,便各行各路就是。
眼见着到了年根底下,这日汝先生说:“再服用两三日的药,你身体里的毒便将被彻底清除,可大好了。”
宁娈心中高兴的同时,却又有些其他的忧虑,可这些自然无法与旁人道。
她试探着问汝先生:“师叔他···近日一直未见,可是去了别处?”
汝先生只当她是挂念着钟离九,便笑道:“算时日也该回来了,你且耐心等一等。”
宁娈面上微红,心中的窘迫难以言说。
她甚至想,若他一直不回来,她又当如何呢?
她究竟是该等下去,还是应该不告而别?
她的心中被一种极致的矛盾充斥着,悖逆、卑劣而又无地自容。
师父秦愚救过她的命,她曾许诺甘做师父脚下踏脚石,以偿师父救命之恩,可最终却并未做到。如今师叔又救了她的命,她许诺愿以自身躯体相偿,可眼下她却又想临阵脱逃。
三两日的时日,几乎是眨眼即至,汝先生的药汤不再端过来,她的身体已然大愈了。可是钟离九还未回来。
腊月二十九日这日,天气和暖。
白日里宁娈在院中和松角闲逛了一时,午饭亦是和汝先生、松角一块儿吃的。
汝先生生活颇有规律,只要无大事,晌午后总要去睡上半个时辰。松角年少,不愿睡午觉,又不想看书,便自行找地儿晒太阳躲懒。
宁娈便是趁着这时收拾了随身的行囊,里面只放了两套冬衣,还有一只巴掌宽的木匣子。匣子里的两件头饰,是上次在城里铺子里钟离九买下来的几件中所挑出的最简单的两件。
她身无分文,出去总要生存,便想着带这两件出去典当一些银两,聊做钱资用以赁屋一间。
只要她有了住处,然后再出去寻个缝补、洒扫等等的营生,日子总会过下去。
若日后攒够了钱财,这些自当是要归还给他的,至于欠下的救命之恩又当怎生偿还,此时她心中却并无打算。
白日里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多,若宁娈此时独自外出,免不了被人撞见。
冬日天色又暗得早,至酉时前后,天已彻底黑透。
宁娈晚饭未用,只在布囊里装了几块干饼和点心,趁着四下没什么人走动,便出了房间门。
她想去跟汝先生和松角告个别,却又知不大合适,便只悄悄地。
下了台阶,走过一段青石路,绕过了几棵枯树,就到了一座假山之后。
假山那边似有人的说话声,突然又戛然而止。
宁娈倚在假山壁处,正想着许是自己听岔了,根本没有什么人说话。
正这般想着时便突然被人从身后扼住咽喉,几根手指似要发力般攥起,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便已然濒临窒息。
好在那人并未打算置她于死地,很快就松开了手,随即那人突然弯身将她扛起,从假山的一边绕出。
在天地颠倒之时,宁娈已知道这人是谁,虽受了些许惊吓,却也心虚地未敢再惊呼出声,由着那人扛着她,向远离自己住处的另一方向疾步而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又绕到了何处,宁娈的腰身半担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两只手便紧紧攥住他后背处的一片布料,那只随身的包袱便垂挂在她的臂弯处,一直摇摇荡荡的,随着行走而不断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