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树,以及那棵树
定的,她是我老板。”
“原来如此。”
哈维脑海里闪过安娜挥动斧头的想象画面,发现自己觉得那种场面有些说不出的违和:在他心中似乎一直默认,安娜的工作应当是建设的而非破坏的,她最适合播种、浇水和收获,而非砍倒树木、敲碎石头和战斗。
真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看得出安娜是个能干的人,”艾利欧特兜了一圈又转回来,“也很有趣。”
“确实如此,她和我说过,您采纳了她的建议,打算创作一部侦探小说?”
“一点儿不错。”
“您打算创造出另一个夏洛克·福尔摩斯?”
“快别拿我开玩笑了,”艾利欧特摆手,“我没那个本事,而且,我和您姐姐聊了,她的想法很有意思,在客观线索之外,案件有关人员的种种动机也很有趣。”
“您是说,不仅要揭露凶手和作案手法,也要揭露人们的心理活动——从嫌疑人到证人?”
“正是,既然我不能在推理上胜过柯南道尔,”艾利欧特大笑,“那就剑走偏锋,把剧情和人物形象搞得精彩一些咯——反正我原本也有写浪漫小说的打算!”
伊凡也笑起来:
“哦,完全是她会给出的建议!”
哈维完全插不上话。他不是没读过福尔摩斯探案集,但那只是因为这本书实在太过有名,侦探题材本身完全不在他的兴趣范围之内——应该说,小说这种题材就不在他的兴趣范围之内,他更愿意把有限的阅读时间分给报纸和医学杂志,以及历史与航天书籍这些“更适龄的阅读材料”。
很难想象艾利欧特会在这个年纪走上创作之路,他想,听说他的家人并不看好他,镇上的人对他的事业也大多持保留意见。不知道艾利欧特自己是否知道他人的这种看法——但应当是知道的,就算不知道,也应该能从微妙的人际关系中感受到。
哈维并不对艾利欧特有什么特别的评价,这种评判对正确处理医患关系没什么正面作用。但他觉得,在内心深处,他对艾利欧特有一种隐隐的佩服。佩服什么呢?他不在乎别人目光、选择自己的道路的勇气?还是说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不在乎,只是有力量扛下这一切?又或者,这种佩服来自某种与他们这个年龄不大相符的外在特征:长而柔顺的头发,线条硬朗的下颌,耳垂上的小耳钉,并不突出的肚子?
他不禁低下头,有些懊丧地看到腰间的衬衫被撑起了一个弧度;当他再次抬起头、准备放任自己的思绪继续神游时,一个突然出现在游戏室门口的身影一把把他拽回了现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脸上现出尴尬的红色。
“安娜?”身后的伊凡叫了一声。
游戏室里似乎是静了一静,虽然大家都还在干着自己手头的事。伊凡是对的,这种场合突然出现了一个异性后,气氛就会暂时发生微妙的变化。
“我刚发现邮箱里有东西,”安娜捧着一个小盒子快步走了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注意到了自己引起的气氛变化而有些尴尬,“我妈妈寄了饼干过来——和格斯打过招呼了,他说可以在这里吃。”
“姨姨记得我的生日?”
“是我爸爸记得。”
说着,安娜已经走到了伊凡身边。伊凡掀开她手中盒子,一排排圆圆的饼干露了出来。
“啊,姨姨的手真巧——不如就在这儿分着吃掉吧,趁着新鲜,你说呢?”
“这是送给你的,你来决定。”
“这不终究是你爸妈送的嘛。”
“哟,这会儿跟我装模作样客气起来了?”
伊凡和安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乐出了声。接着,前者接过盒子,在游戏室里兜着圈分发起来,还不忘递给安娜一杯没有动过的淡果酒。
“晚上好,安娜,刚刚我们还在说关于你的事。”艾利欧特随手抓出两片饼干,转向安娜。
“是吗?说了什么?”安娜呷了口酒,脸上立刻显出一点微红。
“说关于我小说的事,你之前说的那些很有意思——事实上我有些好奇,关于今天那些装饰海滩的木雕柱子,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啊,他们堵住了我去捡珊瑚的小桥。”
哈维忍不住笑了出来。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艾利欧特也笑了,“我是指——风格上?您对艺术似乎挺有见解的,这让我很感兴趣。”
“我哪有什么见解,您真的不要因为我的宗教背景而觉得我有什么特别的,呃,艺术直觉。至于今天那些浮雕,确实和我们传统的艺术风格……有一些区别,我没办法说什么。”
“这样啊,”艾利欧特又咽下一口酒(哈维忍不住开始回忆,这是他今晚喝掉的第几杯,并盘算着是否该以医生的身份开口劝阻),“我总觉得您能在艺术上给人以特别的启发,或许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