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钢铁厂
膏都不会好,可我却不会吸取教训,总是□□,用牙尖撕咬下皮,然后变得柔软,变得刺痛。把呼吸全部渡给他,交换所有的烟,酒,茶,浪。他还穿着为表彰大会换上的正装,衬衫扣子崩裂掉进鱼缸,墙面上的波纹极速晃动,皮带落地。
从空隙中抬头,他抓着我的肩,下巴颏上垂着一滴追溯不到来处的泪。
那个瞬间我全部明白了,后来的脚步是他,那楼里传来的哭也是他,安欣的聪明足以让他知道谁不在表彰会现场谁就有嫌疑。李响在工厂的林荫道上有过多久的挣扎,又是抱着怎样的决心跑进那个千疮百孔的厂房,我不会知道,安欣也不会知道。
他撕咬着我的肩膀,手上的血迹被汗冲湿沾在我的身上。风从四面八方来,我只能紧贴着他取暖。地板嗑着膝盖,恨不得扭断那根骨头好让他从每个破口进入。掐红了掌心,浪泛起白沫。我说,李响,把所有的恨都给我。
我撑起大腿,把冷漠和愤恨全都塞进自己,用他撞碎。
“他是师父,他是师父。”李响说,“他是师父。”
行为世范的师,慈爱威严的父,还有永远被称作安宁平和的母亲,所有人都选择了背叛,背叛羊皮卷的预言,背叛圣子,背叛襁褓中尚未浊化的羔羊。我更知道,李响为了曹闯的名誉,即便是对我,也避开了所有对他不利的说法。他只说自己去晚了,却没说为什么犹豫。
“如果我能早点进去,师父是不是就不会中弹,或者早点送到医院,或者……”
李响的路远比身下相接之处更晦涩,纵我不相信正,不相信邪,却在那刻求他带上冠冕。
“调查组问我,我说是秘密渠道,师父没了命,不能再没了名声。他兢兢业业一辈子,不能落得这么个下场。安欣知道,他都知道。”
李响不提曹闯为什么会去钢铁厂,不提他是内鬼,他的言语断断续续,却小心翼翼在我面前维护着曹闯。他在所有人面前都维护着曹闯。
张彪打来电话,师父没了。
我抱他在我的怀里,灵魂被线缝着,被我拢着,好似轻轻松手就无影无踪。
“养一只狗吧。”
他说好。
“买一座院子。”
他说好。
“种一棵苦楝。”苦楝是桂花的死敌,即使常常生长在阳光里也会被突如其来的阴影吓倒。苦楝是相思,是哀愁,是救命的良药。
“好。”
“还有,李响,李响,”支离破碎的声音无法成调,“永远不要在我之前闭上双眼。”
“好。”
“李响,不是你的错,一点不是。”我忍住酸楚让这句话尽量完整、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一滴滚烫顺着他的眼滑在我的手腕,“书你看完了吗?”那场霍乱里的放纵、等待、孤独和紧紧攥着的渺茫的希望最终没有让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五十年的希望落空。没有人向可怕的现实生活第二次投降。在二十五岁,一切都可以挽回。
“嗯。”
“我们这样来来回回究竟走到什么时候?”我问他。
“一生一世。”李响说,“一生一世。”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