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田原喝酒,如牛饮水。李云斜歪着身子靠沙发上,她翘二郎腿,脚趾甲染鲜红指甲油,被雪白的皮肤一照,红得更加触目惊心。她深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烟圈,烟圈飘飘渺渺攀升,渐渐消散。
田原仰头,抓起酒瓶灌下一大口酒。
李云熟练地弹了弹烟灰,说:“98年的Petrus,我自己舍不得喝,倒被你这样糟蹋了。”
田原笑了,“跟喝饮料一样,没劲。换白酒来,有没有二锅头?”
“还嫌弃!我可不敢给你白酒。”
田原挑眉。
“我最怕醉酒的男人,发起疯来,又脏又臭又难伺候。”
田原哈哈大笑,“说假话的女人很不可爱。孤男寡女,酒精,失控。也许我们真应该做点男女应该做的事。”
李云的脸上飞起红云,她猛地吸一口烟,掩饰自己的尴尬。
田原手掌温柔抚上她的脸颊,李云一阵战栗,两人就势倒在了沙发上。
香烟从李云手指间妖娆跌落,寂静燃烧,终于熄灭,剩下一个冷冰冰的烟蒂,一截冷冰冰的烟灰。
田原推开李云,站起来边穿衣服边往外走。
“站住!”
田原站住,回头冲李云一笑,“命令的口气。怎么?是不是认为现在有权利管我了?”
李云深深吸一口气说,“你要去找她?”
“谁?”
“装什么蒜呢!人家有男朋友,你这样上杆子黏上去,她只当茶余饭后的消遣,是三点半的下午茶,可有可无,不当一回事的。”
田原耸耸肩,无所谓地说,“这是我的事。”
他开车来到大通,在绿色玻璃大楼下静静站了半响,才给语冰打电话。
下午四点钟,阳光仍旧耀眼刺目,投洒在碧绿清亮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璀璨的光。他看见了她,穿藕色衬衫白色西裤,美得惊为天人,不露半分凌厉之姿。
她叫田原,声音清亮。她怎么能这样?难道她没有一声不响地出院,一声不响地回云溪,一声不响地,没有主动给他电话,解释一下。
“这酒好,你肯定喜欢。”
语冰接过,笑着说:“谢谢,可是我没有什么东西送你。”
“我什么都有。”
“真的?”
“不管真的假的,我就来看看你是不是能活蹦乱跳了。完全好了吧?”
“好了。”
“这周有空吗?一起出海捕鱼?出远海,捕鲨鱼,很有意思的。”
“我有事。”
田原说,“考虑考虑呗,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再等三年。”
“真有事。”
田原摇头,学老头子的口气说,“二十二岁的年纪,八十八岁的心态,谁都不服,就服你。”
语冰笑,“我有什么办法呢,人比人气死人勒。”
田原双手插进裤兜,落寞地笑了笑,“你忙。我走了。”
语冰抱着红酒回到办公室,她走到落地窗前,眺望远方,到处都是人,高楼大厦里坐满了人,马路上挤满了人,汽车里塞满了人。
如有来世,她不愿做人,她宁愿做一头猪。
当晚,她盘腿坐在窗台上,将田原送的红酒,一个人独斟独饮,喝光。
也许到四十岁,她会成为酒鬼——女酒鬼。四十岁,她冷笑,想得太远了。人,要健康活到四十岁不容易,尤其女人更不容易,子宫癌,乳腺癌,宫颈癌,这些疾病如恶魔,瞬间将花一样娇艳的女人摧残。就算身体健康,也还得提防各种意外,选黄道吉日出门,不然马路杀手从斜刺里冲出来,撞你个措手不及,也不要搭错飞机,和公交车,不然上得去,下不来。
于别人,你的命如草芥,到处都是人,离了谁,地球照常转动,离了谁,太阳照样东升西落;对整个人类社会来说,人类繁衍,生生不息。对个人来说,生命宝贵,且唯一,你不能代替别人活,别人也不能代替你活。可是,当生命成为负担,当结束生命亦成为负担,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