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le Play
骆灵望着他,扬起嘴角。
他们重新回到段荣的屋子里,骆灵再次举起玩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她忽然明白疼痛是圆圈,一圈又一圈地扩散,好像变得很大时却又不见痕迹,她缓缓地疼,缓缓地好,然后听见一段旋律,旋律由人声终止,他们听见段靖方接通电话,接着他匆忙离开,只嘱咐他们午饭去郭怀知那里吃。
是什么让他急匆匆呢?
也许他们该做侦探,远远地跟上他,在小区外搭一辆出租车,对出租车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车”。
“我们来做侦探吧。”
“可我好像已经睡着了。”
“那我现在在你的梦里吗?”
“也有可能是我在你的梦里。”
于是侦探游戏结束,他们开始做梦。
他们躺到小床上,段英说:“我梦见车厢里很吵,很臭。我害怕掉下去,害怕看到坏人的脚。”
“我没有坐过火车。”
“如果你是我,你不会害怕坏人的脚,如果他们不穿鞋,你会丢掉他们的鞋。”
“我不想去车厢里,除非它能浮起来。我一直梦见会飞的车厢,里面有床和餐厅,旋转木梯通往我的床,我在那里驾驶我的床。”
“它有方向盘吗?”
“没有,但我想让它去哪儿它就去哪儿。”
“那它有窗户吗?”
“也没有,但有两扇门,可是只有帘子没有真正的门,我拉开帘子就会发现我在天空里。”
“你会掉下去吗?”
“我装了栏杆。”
“风吹进去你会冷吗?”
“冬天很冷,但我躺在床上裹紧我的被子。”
“你开你的床去哪儿呢?”
“我不知道,它总在空中,有时候我梦见它在学校的走廊外面,我从教室里出来,坐我的车厢离开。所有人都羡慕我。”
“你没有带上我吗?”
“没有,但你有时候会来我的车厢里,我们玩无聊的游戏。”
段英停顿会儿,似乎很困,又好像很忧伤,低声说:“我没有会飞的车厢。”
“你有别的梦。”
“我分不清我什么时候在做梦,我会因为你的话做梦。”段英含含糊糊说,想到他曾经做为气球的尾巴脱落,皱着眉睡了过去。
静谧挡在他们中间,骆灵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像摸到阳光下一只黑毛的猫。
她立即跳下他的床,回到家中,她想在药箱里翻出能让段英退烧的药,但只翻到一半就改变了主意,她又回到段英身旁,从他的脖颈上取下他家的钥匙,之后离开。
她决定扮演一个神医,她要在公园里、在河岸边找到能够治好段英的药,在他的爸爸和外公发现前治好他。
无聊短暂地离开她,她奔跑,寻觅,在阳光下嗅每一株像药的草,她没有能力判断,但她感觉,她感觉这是一株健康的草,感觉它能变成灵丹妙药,然后采下它。
她穿过公园,走到河边,接着便被拦住。
他们说,上游的大暴雨带走了两个下游游泳的少年,骆灵便攀着栏杆望底下漫漫的河,思索那两个少年去往哪里。
她的思绪无法抵达尽头,就像她无法抵达河流的尽头。她只能让思绪转弯,回到眼前。
她不被允许去河边采药,只好拈着从公园采到的药回家。她到厨房里清洗药草,将它们丢进锅里。她站去矮凳上专注地看,看见锅底出现银白的气泡,缓缓上涌,看见它们浮到水面,然后炸开。她搅动她的药草,越来越多的水花让水变成浅黄色。
一片变得软烂的叶片在锅里起伏,在澎湃的水花里颠簸,骆灵用汤勺追赶它,却怎么也追不上,接着她被飞溅的水烫到,缩回手。
药水变成浅褐色,她关掉火,盛一碗药。
而段英似乎真的开始做梦,他模糊地嘟囔,好像仍在害怕。骆灵并不在意他是否害怕,她把钥匙套回他脖子上,摇醒他。
他半醒来,困惑地看她端来他面前的东西,隐约想起刚才梦到一片金色的香蕉林。
他明白,他们又开始演戏,或者说游戏。
既然如此,那他想扮演一个小偷,在天最黑的时候偷走那个被掩埋两次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