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欣
“是,因为他东州人的身份,可以为非作恶还不受惩处,便更加肆无忌怛,再次见到平大哥,一时之间气不过,便唤家丁出手打断了平大哥的腿,又因他的身份,无人敢管束。平家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求告无门。”
周瑛抬眸凝望诸葛亮说道:“如此,你觉得官家会顾及平头百姓的委屈吗?”
“东州人,我之前听说过,说是南阳、三辅流民万户流入益州,刘焉收以为兵,号‘东州兵’。”
诸葛亮在襄阳的学业堂中,就有从益州远来的同学,听闻过一些益州的旧事。
“这些东州兵成了刘焉在益州的统治基础,在他入川后就用这些东州兵,杀州中豪强十余人。士民皆怨。到了现在接管益州的刘璋,却是无威略之辈,任由东州士侵暴旧民,不能禁制。”
“就曾有中郎将赵韪因民怨而决意谋反,私下集结州中大族,起兵攻伐成都,没想到刚起兵就得到蜀郡、广汉、犍为三郡响应。这场反叛被自保的东州士死命抵抗以平息。”
“我也是到了益州才知晓,这本地大族和东州人之间水深火热的关系,可惜苦的都是平家这样无依无靠的百姓。如此的富腴之地,民殷国富,可身处末了的人到底是要受尽委屈,更无人敢为其鸣不平。”
周瑛一口气说完这些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像是一场淋漓尽致的倾诉,可倾述完,却发现自己可以从这犹如炼狱一般的地界离开,但这里的人呢。
像平叔一家的人太多了,他们生在这,长在这,无所选择,只得忍受。
以前,她安稳的生活在江东,从来不曾担忧过自己食不饱、穿不暖的问题。
可真正踏足益州,这几个月她看尽了人世间的心酸,白骨遍地,天灾频繁,战火纷争,迁徙无定数的百姓。
她经常看见成群结队,半死不活的难民,像极了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偶尔她会接济些,可终究不能长久,饿死、冻死的人比比皆是。
易子而食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孩童叫饥,母亲眼中绝望,无奈抹泪的凄惨之景,让她难以忘怀。
“民为舟,若民乱,则国难定。”
诸葛亮蹙起眉毛,周瑛描述的所见所闻,自他小时便经历了,只是数十年过去了,惨状依旧,竟不知末端在何处?
“可民乱皆因战争而引。若无金戈铁马席卷大地,那百姓大可安居,不必作鸟兽散,四下逃难。即便刘璋坐拥四塞险要的益州,又如何,他治下的百姓到底是活得不如贵家的猪狗。”周瑛咬牙切齿道。
“险可恃而不可恃也。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诸葛亮沉重的叹了口气,“三苗氏不修德义,夏桀修政不仁,殷纣修政不德。勤修德政,自可弥患于未萌。若不修德,即便有险固的山河,也不能挽救其必然覆亡的命运。”
“何时会结束这里的一切?”
周瑛的问题,诸葛亮回答不上来。
夜深了,月上柳梢头,寒风满袖,是这般孤寂,诸葛亮凝望静默沉思,与那一轮凄然孤月相对。
吴府内,瑚兰到吴苋房中传话,请她去与哥嫂一同用膳。待吴苋至时,案上摆满了寻常吃食。吴懿见众人坐定,执起筷箸吃起。
庞氏又主动询问刘循议亲之事,对她妹妹能嫁入刘氏宗族一事,上心不已。
吃得正香的吴懿,忽然听见庞氏的询问,愁容再次袭上脸庞,本来寻到下落的赵直又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又找不见有凤仪之相的女子可以替小庞氏相面。
难题堆在眼前,让吴懿停下了筷箸。
在旁布菜的璀兰突然开腔,“那位赵先生前几日倒是在绿云楼出没过。”
“你瞧仔细了?”吴懿抬了一下眼睛,问道。
“是我家中哥哥遇见了。说是他前几日在给绿云楼的一位女郎相面,大赞说是那位女郎富贵命。”
庞氏听闻此话,忽然变得兴奋起来:“夫君,若是能把这位女郎和赵直一同请来,让女郎扮做小妹相面,演出一场好戏,那小妹嫁给循公子的事不就成了。”
吴懿怔了一下,抚着胡子,也不言语。
庞氏见吴懿不吱声,遂拧眉道:“夫君还在犹豫什么?”
“若是被州牧发现,赵直被收买,那时岂不是要触霉头。”吴懿警惕道。
“要我说,夫君你就是忒小心了!赵直久不居成都,这样的闲散人落在州牧眼中,能是个多金贵的人物,不过是议亲时派上用场罢了。”庞氏丝毫不惧。
“若是寻来赵直和那位女子,也肯诚心帮才是。”吴懿说。
“赵直好办,左不过又同上次那般,给他几顷地就能喂饱他。倒是那位有富贵命的女子……”庞氏不由得踌躇了起来。
璀兰接话道:“那位女子,夫人认识,就是上次在绿云楼和夫人闹了一场的瑛女郎。”
“什么?”久不说话的吴苋震惊的放下了手中的筷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