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缘的周木匠
初八正式上班。
刚一上班没多久,单位大院里就迎来了一支敲锣打鼓、穿红戴绿的拜年队伍。本来居高临下地欣赏一下免费的拜年表演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但是听着渠玉晶和吕翔宇、刘宝库的插科打诨和嬉笑怒骂,桂卿的情绪慢慢地变得不再那么高昂和激动了,甚至偶尔还有些沮丧和颓废的意味。此刻,他的脑子挂念的是家里初九就要忙活的一件大事,那就是在老家拆屋盖屋。要逮鸟必须得先扎笼子,要娶媳妇必须得先盖屋,这是走遍天下都颠扑不破的真理。他爹娘年前年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都在家里操持着要把坐落在村子中间的老屋拆掉,给他盖一套新房好娶媳妇。给儿子娶媳妇历来都是天大的事,当老的怎么着也不能等闲视之。
他听办公室的人杂七麻八地胡扯了一阵子,眼见着单位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和刘宝库说了一声,然后就回家了。
他在村子西头不远处下了小公交之后,就开始迈开大步往家里赶,他希望早点回到家,这样就能帮着家里多干点活尽尽心了。
虽说春节已过,气温已经整体开始回升,天地万物也都准备着要把积蓄一冬的生命能量尽情地释放出来,但是毕竟那种百花盛开、暖意融融的日子还没有真正到来,所以眼前的山野里依然还是一片萧索和颓废的景象。除了出入村庄的主路之外,在旁边几条通往各处的简易小路上,由行人踩踏和车轮碾压所形成的三条生硬的深沟把路上枯黄凌乱的杂草齐整整地划分为两条长带状,并一直向充满诗意的远处延伸下去,就像两条没有尽头的毛驴的鬃毛一样。小路两旁随处可见用碎石块巧妙垒砌的各种形状的堰坝,顽强不屈地不事张扬地守护着村民仅有的那点瘠薄的红山地。堰坝的缝隙里往往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酸枣树和瘦骨嶙峋的野草,特别是那些带硬刺的酸枣树在堰坝上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阻止了牲口和顽童对田地的侵犯。间或有几株桃树、杏树、花椒、核桃、大枣之类的果木零星地点缀在田间地头,让人不禁对即将到来的盛春充满了希望和期待,因为有些枝头的花芽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开始日甚一日地鼓膨起来了。放眼望去,樱峪水库里那一汪蓝盈盈、灰蒙蒙、绿丝丝的水面上倒映着微云浮荡的蔚蓝色天空,让人不禁想要投入它的怀抱去涤荡一下自己业已肮脏的身体和心灵。
当桂卿正满怀喜悦地一边往家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满湖初春的风景时,突然发现右前方不远处有人在那里烧纸上坟。他在心里疑问了一下,感觉有些不大对劲,谁会在春节后正月十五头里上坟呢?那人虽然蜷着身子蹲在一座枯坟前一心一意地给老祖宗烧纸,但还是能很容易地辨别出他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而且不像一般的村民那样和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融合得那么协调和自然。很显然,那人要么不是本村的人,要么是很久不回本村的游子。
他忍不住好奇,又往上坟的人那里多走了几步想要上前看个清楚。因为爷爷的坟头也在附近,所以他不仅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反而认为自己的行为很有道理,很符合当时的情景。待大约走了十几步之后他才猛然认出那人竟是村里出去的大人物唐建华。
“哎,他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呢?”他虽然本能地起了疑问,但一时半会却又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况且他又不是那种精于刨根问底的人,“难道说他被放出来了?”
不管他怎么想或者怎么猜,反正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即眼前这个上坟的人千真万确就是唐家的老大。他立即停住了脚步,不再装样子往前走了。他想,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那就没必要再去打搅人家了,他和人家又不是很熟悉。于是,他又朝那边匆匆地看了一眼后就又回到进村的主路上来了,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管不了那么多的闲事。这一路上他怎么都忘不了唐建华那骆驼般长大的身躯以及那蜷缩着身子埋头烧纸和哭泣的可怜样子,并且在恍惚间觉得那个上坟的人好像就是他自己,虽然他没有人家那个本事,也和人家没甚要紧的关系。
“对,他肯定是哭了,”他默默地想着,进而鼻子根一酸,接着又叹了一口气,不禁无限同情和可怜起身后那个高大威猛的,甚至可以说是英气逼人的老味横陈的山村硬汉来,“不然他的身子不会是那个样子,老是左右颤抖甚至上下起伏的。想不到一个有头有脸的钢铁汉子也会有独自流泪的时候,人生真是太滑稽了。”
待他进家之后,赫然看见本村的周木匠正一个人在院子里忙着打门窗口呢,于是就知道了爹娘这会子肯定在老房子那边忙活着呢。因为电锯声很响,并不方便说话聊天,所以他向周木匠笑笑之后并没有和其多说话,而是直接就帮着干起活来。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喜欢直接动手干活而不是逮着机会就卖嘴,他特别讨厌华而不实这个词。
周木匠差不多和张道全同岁,他个头虽然不高,但是整个人却长得比较敦实,而且满脸都是黑红色的粉刺,所以看起来显得特别朴实厚道,一看就不是那种又滑又刁的人。多少年来他都是村子里唯一的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