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山河
你,下了台哪个门进哪个门出亦由不得你,想当年你师傅把你领来戏班子的时候才十来岁,如今多少年过去了。”
班主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微微出汗的脸,“我刚刚听你说话时嗓子有些哑,已经让小德葵帮你泡了一壶冰糖丝瓜水,暂且润一润,把戏唱好是咱们的本分,其余的,姑且认命吧!”
迟小秋含了一口蜜瓜水,耳朵的鼓膜响起了阵阵轰鸣,他看着红鸾镜中穿长衫的自己,抿出一个莞尔的笑,自己的亲娘就是被军阀逼死的,许达昌的话没有错,军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能手刃仇人替母亲报仇,如今有机会暗杀陈绍庆这个卖国贼,为什么不试一试。
今晚是迟小秋南京巡演的第五天,宋思冷早早买了票,鉴于不想抬头看见那个土匪,特意让人把票换成了前排角落的位置。
迟小秋照例在锣鼓声中起调登台,这一出是红鬃烈马最后一折大登殿,背景是薛平贵归来与王宝钏相会,时值皇帝晏驾,薛平贵在代战公主的协助下擒获王允,并自立为王。其在大殿封赏王宝钏、代战公主,代战公主与王宝钏相见,彼此亲爱如姊妹。薛平贵同二妻迎请岳母王老夫人上坐,共庆团圆。
迟小秋挣着嗓子,恨不得把血呛破了喉咙,仿佛这不是王宝钏的大团圆,而是自己的大结局。果然,戏迷们感受到了迟小秋的功底,叫好声不断,一出戏堪堪接近尾声,二楼雅座的人掩嘴打了个哈欠。
簇拥在陈绍庆身边的人当中有个穿橄榄绿军装的身影,他附耳过来匆匆说了几句话,汇报了迟小秋当日的行踪,有些担忧地请示,“军长,今晚是否要让他去梅园?”
陈绍庆眉目冷峻,拇指捏着翡翠绿戒指把玩,“你替本座亲自去接,他要是想找死,我就成全他。”
“是。”那人挤过二楼的人群,蹬蹬蹬下了楼梯,手里拿着个刺绣流苏样的锦盒,当着众人的面去了后台。
迟小秋正拔着簪子卸头面,眼睛扫过陈绍庆的人递过来的锦盒,没什么表情的道了声谢,之后随着那人坐进了蹭亮的小汽车。
今早的报纸发出来后有编辑暗中指责他收受了国民党军官的好处,饮饱思人欲,丝毫不关心国家大事,还附带上了轿车内的照片,将他比喻成胡同里外出叫局的小怜倌儿,昔日名角儿的形象瞬间崩塌。
他不为自己的身份生气,他生气的是众人口中他和陈绍庆是一路人,也许再过几天,他就要被扣上卖国贼,汉奸这样的字眼。不,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迟小秋是为戏而生,是爱国爱党的。
小轿车像前几日一样拐进了城南的梅村别墅,他在海棠花树下唱了一折文姬归汉,入戏太深,眼泪从下巴上滚下来,没来得及擦,就听见府里的管家叫他。往常这个时候他是一直哑着唱到后半夜的,不会有人管他,更不会有人打断他。
迟小秋甩了个水袖转身抹掉眼泪,清了清嗓,“吴伯,怎么了?”
“府里准备了晚饭,将军请你过去用餐。”管家迎着个笑脸,半弯腰的请人。
迟小秋虽然诧异,但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原本还有两天戏曲巡演就要结束了,他正愁一个能和陈绍庆单独相处的合适时机。
迟小秋从梨园过来时还没来得及脱下戏袍,陈绍庆坐在大理石桌台的主位,吩咐管家带人去二楼换身衣服,他手里拿着德国进口的雪茄,银质打火机随着拇指按下去的瞬间喷出蓝色的火舌。
管家把人带到二楼卧房,候在门外等着,房间的柜子里预备的有男子穿的衣服,都是全新的。
知道耽误不了太长时间,迟小秋用最快的速度脱下戏袍和水袖,一股脑往床上扔,随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长衫利落的套在了中衣上,他下身穿着一条棉质长裤,腰间的布条上绑着一把匕首。
他掀开长衫,把匕首从腰上解下来,然后用棉布绑在左手臂,手指缠着打了个灵活的结,好方便随时抽刀。做完这些外面穿来了吴伯的敲门声,“迟老板?”
迟小秋深吸一口气,抚平了衣角的褶皱,然后打开了门,“换好了吴伯,我们下去吧。”
陈绍庆给了个落座的手势,迟小秋在下侧坐下,桌上是几道家常菜,桌边盛了两碗米饭,他手指抖落了雪茄灰,淡笑着开口,“迟老板若是不嫌弃就跟我一同吃点,这几日忙着手上的公务,没来得及好好招待。”
“迟老板喝酒吗?”陈绍庆发问。
迟小秋没有理由拒绝,总要有些壮胆的东西,他点了点头,陈绍庆大手一挥,“去把我前年剿匪得的那坛高粱酿拿过来。”陈伯欸了声,忙不迭去拿。
听到“剿匪”两个字迟小秋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的反应被上首那人净收眼底,只抿了抿唇。
高粱酿由红泥塑封,泥瓦罐装着,很像农民自家酿造的,放到这些菜肴面前有些上不了台面,是他从前不会碰的东西,陈绍庆让吴伯给迟小秋倒了一杯。
唱戏的缘故他从来不喝酒,迟小秋端着玻璃酒杯,张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