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那一边，少女对待自己冰冷的眸光中终于带上几分希冀，如此浅薄的温度却叫祈云敛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多久没看见她这种眼神了呢。

好似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升起的烟火，稍不留意就会转身逝去，所以不容他辜负。

他背过手，从剑鞘中取出剑，然后看向敖小小，面上仍旧是冷杳的神色。

“小小。”

不知道是不是敖小小的错觉，她觉得这一声轻唤，明明小声到极难捕捉，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饱含深情。

“我……”祈云敛顿了一下后又道，“……抱歉。”

话音刚落，他就有一丝懊恼，明明他想表达的感情应该更直接，更热烈，可话到嘴边时却不得不调转话锋，或许是极光山太高，云敛宫阙上的雪太深，叫他千万年来习惯于内敛地隐藏最真实的感受，即使是在这种时刻，都无法直抒自己的心情。

等到姻缘果破碎，她与他再无瓜葛。

一切注定终将成为遗憾。

可那几个字，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敖小小没想到他会对自己道歉，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为何事而道歉。

毕竟他伤她太多次了不是吗，还道了那么多次歉，又有哪一次算数呢。

敖小小轻哽了下喉咙，将内心被惊起的一丝颤动压了回去。

可就在下一刻，她却见男子高举起长剑，丝毫不拖泥带水地从胸口刺入。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慢，仿佛是在寻找最精准的位置，割肉放血，不容差池。

殷红的液体顺着寒白色的剑身汩汩落下，汇成壮观的一摊，与阵法的边缘交织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脚下漾开。

“仙尊……”敖小小浑身一颤，扑跪在他身旁，“你在做什么！？”

谁知祈云敛突然一声轻笑，鲜血又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在喉结上，随着他喉咙震动而轻颤：“真好……终于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了。”

语毕，狂风席卷而来，满数桃花骤然凋敝，粉瓣颓落，原本粗壮的树干也“嘎吱”作响，逐渐枯成脆弱的干枝。

萎缩，凋零，最后化成漫天飞舞的灰尘消亡。

“咔嚓。”

两人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摇摇欲坠直到站都站不稳。

敖小小知道这是即将破阵，她看了一眼微匐上半身已受重伤的祈云敛，咬牙将他的另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手中掐诀在二人身侧张开结界。

就在白色耀眼的方形光璧包裹住他们身体的一刹那，整个幻境开始崩裂。

敖小小只扶了祈云敛一会儿，肩膀完全被他的血浸湿，她不得不将他放下来，手中试了试，发现自己的法力已基本恢复，连忙拨开他的手，自己握住了肃华剑的剑柄。

祈云敛的嘴唇已全然没了血色，可他的手却重新覆上敖小小的，拼尽全力阻止她把剑拔出来。

“只有这样……才能出去……”

他的声音虚浮到弱于蚊蚁，嘴角挂着惨淡的笑。

他只需要如此耗尽心头之血，等待姻缘果破碎。

然后他和敖小小就什么都结束了。

敖小小也不明白一个重伤到这股模样的人为何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她体内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十指死死按住那把剑柄。

“祈云敛。”她咬着牙，第一次直呼其名，瞪大的双眼犹如幼兽般充满攻击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敖小小掌心一紧，全身逸出不容反抗的白龙之力，强大的冲击一下子拂开祈云敛的手，甚至反臂挥袖打出去一道凌厉掌风，将二人头顶上那块摇摇欲坠即将剥落的碎片击得粉碎。

“我跟你早已是陌路人，你休想让我承你一条命的人情。”少女的语气当真是对待素昧平生的人那样冷漠。

敖小小半跪在地上，从祈云敛的心门处缓缓拔出剑，鲜红的血柱一下子喷溅出来，染红了她的前襟，与此同时，她的手重重按住伤口，耳边骤然听得一声闷哼。

敖小小运力，将精神全然集中在手上，气息由掌心进入，原本圆润的指甲变得尖锐，手背和手腕处开始具象出坚硬的鳞片，俨然是即将龙化的模样。

她以白龙之力尽数灌注，整个身体爆发出强光，瞳孔周围的血丝乍现。

白龙之所以强悍，除却巨大的破坏力之外，还有她不可替代的扭转乾坤的可能。

敖小小紧咬着牙关，神识循着灵力流动的方向看过去，透过鲜血，捕捉到那裂痕，再一点一点，尝试修补。

这法术显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耗费心神，她的气息一片混乱，流过掌心之后便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啊……”

随着她一声低吼，整个亟待破碎的空间内突然腾起滔天巨浪，白光冲天，掌心覆盖下的伤痕也一点点愈合。

最后一刻，天摇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