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

特赦他回老家奔丧，此等殊荣，除了当初的沈漠，朝中怕是再无第三人。

是以朝中上下并无人敢轻慢陆家。今日陆南征又自告奋勇，代替柳家出面解决纷争，免了柳家人出丑，柳家上下自然感激不尽。

只是，柳臻乃当朝丞相，陆南征不过区区五品，纵然长孙柳应庭与之交好，也是晚辈的事，实在当不得他亲自道谢。但适当地示好十分有必要。

陆南征也不推辞，笑笑接过，很顺手地递给身后的侍从，朝海叔告辞，便转身弯腰，坐进了马车。

海叔知道他刚受了伤，又奔波一整日十分疲倦，不疑有他，垂手恭立一旁，让开一条路。

陆南征放下帘子，和煦的笑容却突然如冰封一般。他利落地掀开地毯，对着几块木板敲了敲，不出所料听得一丝异响。

悬挂了一路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他直起身子坐好，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道：“还不出来吗？不怕憋死？”

木板下有一层空格，不足一尺，主要用来放置一些闲杂物。

万万没想到，居然藏了个人。

陆南征冷眼看着，木板轻轻掀起，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随即，一个纤瘦的身影便爬了上来。

布置得十分豪华的马车，顿时有些逼仄。

陆南征望着那张清秀的面庞，心中涌起万般情绪，他摇了摇头：“若非我识得你手中那柄鱼肠剑，恐怕今日，我要去地下见双亲了！”他摸了摸脖颈，似乎心有余悸，“进舟，许多年不见，你做事还是那般不管不顾！”

来人正是沈云起。

她并不辩驳，任凭陆南征调侃。这个模样，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大相径庭。

陆南征想起陛下颁布的圣旨，还有大理寺张贴的海捕公文，只道好友是为沈家之事忧虑，不由得敛起笑容。只是，沈家谋逆的内情，他并不知情。事发时，他并不在京中。

但他儿时，也曾和宫中的二皇子、四皇子一起，得沈将军教习武艺和兵法，始终不信沈家会做出谋逆之事。便安慰道：“进舟，沈将军和令兄的事，我已有所耳闻。如今祖父也回京了，你放心，他和忠毅侯都与沈将军交好，一定会上奏陛下彻查此案的！”

他的神情十分坚定，沈云起多日来东躲西藏，如同惊弓之鸟。一路上听到的传闻，都在说沈家背信弃义、通敌叛国，听多了，连她自己也有些恍惚，难道父兄真的瞒着自己做了那些不堪之事。

此刻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坚定地对她说，他相信沈家清白，仿佛被冻僵的人突然进入了温室里，一股暖流自脚底涌上来。

她感激地挤出一个笑容：“子豫，谢谢你！”

陆南征摆摆手，上下打量她一番，瘦了许多，也黑了一些，虽然一身狼狈，神情憔悴，却透着一股子清秀，不似他，不过受了点伤，再加上两日奔波，竟一脸胡茬。

“还和从前一样！”他笑笑。

沈云起不知他话中何意，勉强扯起一个笑容，突然又想起一事：“子豫为何会坐着惠王府的马车？”

陆南征正色道：“本来就是要回京向陛下禀报布防之事的，只是我不慎受了伤，惠王便令我先行回京了！”他突然止住话头。

沈云起明了，西郊大营每三月换防一次，虽然不是机密，但她到底是罪臣，有些事不该过问，只好沉默。

一时之间，车厢里十分静谧。沈云起避开陆南征打量的目光，转头掀开车帘一角，不远处便是东市。此刻正是最热闹的辰光。

方才，陆南征料理柳川应的样子，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只是暗格太过狭窄，她无法看清外面的形势。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既与柳应川熟识，那应当认识梅三娘。若他能带自己去倚梅苑，倒是省了许多事。

“多年不见，子豫也和他们一样，喜好这风花雪月之事了？”

陆南征挑了挑眉：“去过几次。但，也是帮着庭之处理他弟弟的糟心事罢了！”

沈云起见他局促的样子，心下明了，不好再多问，低低说了一句：“子豫还和从前一样，对身边朋友如此热心！”

柳相长孙柳应庭，与陆南征同窗，年前奉了圣旨，去淮南治水了，也算青年才俊，有这样不争气的弟弟，想必十分头疼吧！

生气归生气，一荣俱荣，一损俱荣，弟弟闯了祸，做哥哥的总是要出面平息。

沈云起想起自己的兄长。

她从前不懂事，总是偷偷瞒着父兄外出游历，隐姓埋名体察蜀地民情。有时候古道热肠，也会路见不平。难免结下仇家。加之西南边境苍月残部贼心不死，好几次都身陷险境。

若非大哥和三哥暗中派人护着，只怕她早已身死他乡。

正胡乱想着，马车稳稳停下。小厮在窗边恭敬地说：“公子，到家了！”

陆南征掀开车帘，自顾自地吩咐小厮准备客房饭菜。安排妥当，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