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捕公文

春雨贵如油。

一到二月，梁都洛州便阴雨绵绵，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从百里之外的丘城到洛州，途中每隔二十里便有驿站，每隔十里有脚亭，供来往官员、行人休憩。但客栈却只有一家，叫做云来客栈。

客栈距洛州不过三十里，很多行人白天赶路，在客栈住一宿，紧着些脚程，第二日黄昏前便可入城。

是以生意十分红火。

接连下了四五天，入京的官道变得十分泥泞。因着阴雨，天空灰蒙蒙没有一丝亮色。

申时刚过，天已经黑下来了。店小二刚料理好客房的晚膳，还没来得及喝口茶，门帘子便被掀开，夹杂着几分水汽，顿时冲淡了厅堂里的暖意。

一个年轻女子径自走到柜前：“店家，可还有空房？”

这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浑身上下一身灰色布衣，却难掩清丽的姿容，乌黑的秀发简单挽了个髻，用一支雪白的簪子挽住。腰间挂了五六个小瓷瓶，别着一柄短剑，一股子爽朗之气。

店小二愣了愣，随即说道；“客官，小店还有两间上房，只是......”

女子瞧出他犹疑之意，轻轻一笑，掏出几枚碎银放在桌上：“一间上房！”

店小二眉开眼笑，忙不迭应下：“客官可要用些晚饭？”

女子四下扫了一眼，挑了挑眉：“一壶热酒，一碗汤饼！一桶热水！让人送上来！”

客房在三楼，刚引了女子上楼，楼下饭堂便传来一阵喧哗声。几名商人打扮的旅客聚在一起，天南海北吹牛。

“听说了吗？中秋节前，蜀地那边出了件怪事！”一位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喝了一口热茶，对着同桌几人，神秘说道，他口音听着不似洛城人士，倒像北边来的。

“哦，兄台说的，可是在蜀地出现的那个传言？”对面一位差不多年纪的后生应道。他操着一口浓重的蜀地口音，淡淡笑着。

中年男子点点头：“可不是！那谶言，可是……大逆不道啊！听闻太守吓坏了，急忙禀报了朝廷！这不，刚到京城就听说沈家出事了！”他左右环顾，下意识压低声音。

后生摸了摸下颚并不明显的胡子，好奇问道：“大哥说的，莫非是护国大将军沈漠，沈将军的府邸？出了何事？”

“昨日，陛下下令抄家沈府，也没说就要缉拿女眷！可不知怎么的，柔嘉公主刚烈，竟一把火烧了祠堂！说是要殉情，以身血谏，洗清沈将军身上的污名！听闻六小姐和小公子，还有少夫人，都葬身火海啦！”

众人惊呼，不免唏嘘起来。

“这柔嘉公主竟敢这般忤逆陛下吗？等等，兄台说，殉情？莫非沈将军已经……”

中年男子点点头，咂嘴道：“说是沈将军通敌叛国，陛下雷霆大怒，你说，莫不是真的应了那谶言之说！”

“不可能！”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商贩反驳道：“沈将军忠勇不二，随神宗太宗二帝征战近二十年，才有我大梁如今的安稳！还娶了公主，何等荣耀，怎会通敌叛国！”

众人还要再辩，门口响起一阵马蹄声，接着，几名官差打扮的粗汉站在堂前，惹得饭厅里的住客纷纷噤声。妄议朝政可是大罪。

躲在后头清静的掌柜，听得屋里没了声响，皱了皱眉，不得不现身，一看来人，顿时变了脸色。

“劳捕头，今儿个怎的有空出城来？”掌柜的摆出笑脸，点头哈腰道，为首的是大理寺的捕头劳春敬，云来客栈开门做生意，又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平日里少不得跟官差打交道，还算熟悉。

“刘掌柜，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自然是有求于你！”劳捕头凑近些，拿了两幅画像展开，皮笑肉不笑，“这是朝廷缉拿的要犯，都是亡命之徒！听闻此前在丘城露面了，思量着该是往洛州来了！你可得瞧仔细咯！若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大理寺有重赏！”

刘掌柜打量一眼，只觉得画像中人十分面生，也只是陪笑道：“劳捕头说笑了，帮着官府抓犯人，乃是我们的荣耀！何况劳捕头平日多有关照，义不容辞，义不容辞啊！”

他胖胖的身躯挤出柜台，走过来亲热地拉着劳春敬，讨好地说道：“劳捕头，近日我庄子上得了一些新茶，劳驾您过来帮我品鉴一二？”他边说边引着几位捕快去了旁边的茶间喝茶，一转身见着柜面无人，又朝楼上扯了一嗓子：“牛二娃你倒是快点下来，一堆事呢！净会偷懒！”

劳春敬几个望着掌柜骂骂咧咧，笑骂了几句，摇了摇头。被唤作牛二娃的小二极有眼力价，说话间已经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一壶热茶，一壶热酒，三样小菜。

春寒料峭，虽已开春，但连日阴雨，天气十分阴冷。几位在外头跑了一天，浑身上下早已湿透，一股子寒气从脚蔓延开来，一看有热酒热菜，便也不推辞，坐下吃了起来。劳春敬旁边的后生凑过来，悄悄说道：“捕头，咱们已经在城外搜寻两日了，那沈家四公子和五公子真的会来吗？莫不是李德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