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

京城的春天比以往时候来得早一些，这才三月初，桃花已经从花骨朵变成了粉色的花瓣。

乌衣巷内居住的多是官员和殷富人家，门面轩敞，院进很深。

当朝大理寺卿邱老大人的府邸在乌衣巷中段，院进深处的偏厅内，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正对着主位破口大骂：“……邢狱案件都能造假何况意外呢？一个是意外两个也是意外？就你邱家意外多！我今天就带孩子走，留在这里能有命活吗！”

端坐上首的邱老夫人脸色一变：“王勉！说话要讲证据！雁泽虽不是我亲生，但他和贞娘我是真心疼爱的。贞娘难产，当时你也找过大夫和仵作……这就是命。”

“贞娘是不是难产我还要继续调查。雁泽呢？喝酒溺毙？就这么巧？在贞娘去后才几天又意外？”

“那就请你拿出证据！”邱老夫人用力拍击桌子，心力交瘁。

年后，邱府办了两场丧事，庶出的大儿媳妇难产，母子都没留住，大儿子疑似伤心过度酒后溺毙，夫妻俩的丧礼连在一起了。

儿媳妇的爹王勉找上门，要带走两人唯一的女儿邱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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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中，八岁的邱明月刚刚午睡醒来。

接连承受父母离世的意外打击，小姑娘发了几天高烧满嘴胡话。今早醒来不吃不喝，犹如雕塑。丫鬟哄着喂了半碗粥，人又躺下睡去，现在醒来，望着屋内一声不吭。

她清亮的眼睛望向对面墙一排的落地书架，充满对知识的渴求。没有好好学习是上辈子最后悔的事。

一夜的时间，邱明月换了个人。

原本八岁的邱明月性格怯弱说话结巴，如今没有爹娘傍身，祖母不是亲祖母，祖父也很少来看她，府里下人皆是看人行事，渐渐对她轻视起来。

只有贴身丫鬟如英一如既往地好好照顾她。

“小姐，你外祖父来了，在偏厅和老夫人起了争执，说要带你离开京城。”如英压低了声音，拼命用眼神暗示小姐。她比邱明月大几岁，能明白她在府里的尴尬处境。

离开京城？

邱明月的明眸灵活一转，书里的邱府阴郁压抑，原本的邱明月就是被这股窒息感断了生念。她必须先离开这里。

“带我去见外祖父。”她说完，灵巧地跳下大床直奔屋外。

如英吃了一惊，小姐这句话说的干脆啊！来不及细想，忙追赶跟上。

邱明月穿过曲院回廊，远远听见偏厅里传来的吵闹，停住脚步。她缓慢转了一圈仔细观察满院的景致，似是要将这里印在脑海中。

此时，偏厅里悄悄走出一人，是邱老夫人身边的周嬷嬷。她看见廊下的邱明月后，加快了腿脚。

“你怎么出来了？”周嬷嬷凌厉地瞥一眼邱明月，“我跟你说啊，待会儿不管谁要带你走，你都摇头，这可是老夫人交待的，记住了没？”

八岁的丫头好哄骗，周嬷嬷用手挡了挡晒人的日光，没有等来往日频频的点头和乖乖的应答。

她有些不耐烦：“大小姐？”

“知道了。”邱明月咧嘴一笑。

周嬷嬷一愣，觉得哪里不对劲。大小姐标志的五官生动起来，不似以往的畏畏缩缩。尤其那双上翘的凤眼，透出一股清冷的成熟。

阳光刺眼，她觉得自己眼晕了。

刚跨进偏厅，邱明月便对上邱老夫人一双深邃的眼眸，她的祖母漠然地无视，视线穿过她示意周嬷嬷管好人。

王勉听见动静后转身，眼圈霎时红了。其实这个外孙女长得不像女儿，五官轮廓更像俊美的女婿。

邱明月站定，神情淡然地见王勉朝她走近，那种既渴望亲近又小心翼翼的样子。

“还记得外祖父吗？前些年……你娘带你……见过我……”他含在眼眶里的老泪纵横，女儿作为平民高嫁到官宦人家，却是好几年都回不了娘家。外孙女不在他跟前长大，面都没见过几次，又怎会愿意跟他离开邱府。

他大胆地捏了捏邱明月瘦小的肩膀，心里难受。

高高在上的邱老夫人隐隐带着倨傲地笑：“明月，到祖母这儿来。”小孩子懂什么，何况是个庶出的孙女。

邱明月朝王勉点了点头，不急不缓走去上首。

久居上位的邱老夫人气势迫人，她已经容忍了王勉两刻钟的吵闹，高声道：“王勉，我给你机会，免得出去说我们官大压人。你大可以问问明月，愿意跟谁一起生活？”

这个孙女胆小得像只兔子，邱老夫人愿意发慈悲给她选择的机会。

王勉刚刚丧女，世间至亲只剩外孙女。他费力地直起腰，为自己做最后的争取：“明月，你愿不愿意跟外祖父回江陵府？回到你娘小时候的家里？”

不仅离开邱府，还要离开京城。

周嬷嬷已经走上前请王勉快速离开。王勉叹口气，脚步刚动——

“外祖父，你等我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