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俗世
她倒是想一波送走夫君这个大.麻烦一劳永逸,安安生生地当寡妇,然而一来她是真没伤过人性命,别说下药,连朝人水杯里吐口水她都没干过。二来,纵是她有谋杀亲夫的狠心,可亲王遇害事关皇室颜面,官府势必会不遗余力地究查,凶手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恐怕她不能从此案中全身而退。故而她明明恨不得他即日暴毙身亡,也不得不留他一命。
绝不是因他们曾经同生共死过,她对他心软,不是!
今日他们二人成婚,从此是坐上同一条船,荣辱与共,他是永王,她便是永王妃。他是逆王,她便是逆王妃。
逆王妃!!她不由地打了个激灵。
皇家上了玉牒的媳妇,有被除名赐死的王妃,也有病故和寿终正寝的,却从无被休弃、和离一说。
她一个安分守己奉公守法的良民,安能无怨无悔地搭上他那艘造反的大船,与他共沉沦?
所幸现在他还没亮出明刀明枪来,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还不到无力回天的时候。
想造反?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来这小子一贯斯斯文文的,野心如此之大,胆儿肥得能包天。
他这前太子的身份还不够戳皇上的眼?
还是嫌他这前太子的命太长,日子过得无风无波?
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是男权社会,从赐婚那日起,她便被打上永亲王的烙印,这辈子再抹除不掉,想活着成为弃妇都是妄想。
纵然她举报他谋逆,功劳有是有,但她捅破了以夫为天的天,保不准她得为亡夫殉葬。
若她侥幸保下一条小命,想都休要想过上好日子,余生她得诵经念佛,吃斋茹素,替他赎罪。
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或者,陪他一道,被幽禁一辈子。
故此她不许他造反。不到穷途末路,她也不会举报他,那便万不能让外人知晓他要造反。
他的一个姓贺的虎伥,昨儿送的新婚贺礼由五辆大马车拉着,驶进王府。她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递来密报,贺礼是兵器!
私藏兵器,等同谋反。
只要有一个永亲王一派以外的人,察觉到这批兵器的存在,永亲王便是板上钉钉的逆王,她亦随即成为逆王妃,她的娘家,就是逆王的妻族,全没好下场。
谋反罪,向来是十恶不赦,遇赦不赦。
这藏的哪是兵器,分明是烈性炸.药,叫人看一眼,便可引爆。
能炸得她的人生天翻地覆,从人间跌落至地狱。
那兵器,多存在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她得尽快弄走,融成铁水,埋进深山,刻不容缓。
与他拜过堂,她已是皇家认可的永亲王王妃。永亲王倒下,她就是王府唯一的主子,王府的一切事务由她定夺。
她不想取也不敢取他的命,那倒不是连动也动他不得。
在她将这批兵器处理干净前,永亲王便不能清醒。
“臭小子,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你?”小姐揭开茶壶盖儿,徒手从壶里捞了几片茶叶,扔进茶杯,借以遮挡杯子里仍未完全溶解的药粉。
突然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王爷万福金安。”
“王爷,醒酒汤与热水都是现成的,您不妨先去偏殿略坐会儿醒醒酒再去正房可好?”
“王爷身上沾了些酒气,不如您先净净手,擦把脸?”
石榴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喜房里只剩了她一个人伺候,小姐的得力干将们,原来是都被派了出去把风、拦王爷、与王府的管事们周旋。
小姐扣上装发簪的小箱子,把它搬回原处。
石榴手脚麻利地帮她倒腾出一个空匣子,来收桌上那堆倒空了药粉的簪子。
“王妃正‘坐时辰’,还差一盏茶的功夫,请王爷略等一等。”
“王爷劳累一天着实辛苦,您缓些走,春日里风大,莫呛了风。”
“王爷,仔细脚下台阶。”
踩在抄手游廊上没有半刻停顿的沉稳脚步声,与跟在其后的一串串细碎脚步声,正快速逼近。
首饰匣子摆回原状,小姐提起裙摆,朝喜床奔去时,瞥见那剩了一半的蒙汗药茶水,像被人喝剩的半盏残茶,便刹住脚,端壶往茶杯里续水。
细细的水流注入杯盏,闻到扑鼻的酒味,她目光稍稍偏转,才发现自己端的是酒壶。
而此时,那一长串或轻或重的纷乱脚步声,已行至外间。
石榴迅速拣起红盖头:“小姐,快!”
幸而倒进茶杯的酒不多,小姐放下酒壶,抄起茶壶,将茶水倒至七分满,房外腾腾跑着的小碎步,在这时停在内寝的门前,一双素手打起了帘子,她显是已然来不及坐回喜床。
石榴将红盖头背在身后,扔上喜床。
嗓音清朗的年轻男子道:“都在外头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