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年
翌日,回春堂迟迟没有开门。
掌柜还昏睡着。
霜序晚已经带着小望月坐上了马车。
“师傅,我们不去书院吗?”
去书院不用马车,而且马车很贵,从村子到镇子上才租的驴车呢。
小望月紧紧攥着霜序晚的衣袖,心跳得极快,随着车窗外街景越来越陌生,他知道,他们已经不在镇子上了。
霜序晚大清早就去买了许多吃食,堆的马车满满的。
她手上利落地剥着果子,塞进了小望月手里,道:“我们换一个书院。”
小望月望着手里的果子,小口小口咬着,他不知道这果子叫什么,只记得很贵,平时是不舍得买的。
“好苦啊…”他皱巴起小脸。
霜序晚便也尝了一个:“不苦啊,挺甜的。是刚才那个坏了吧,师傅再给你剥一个。”
小望月眨巴着眼睛,他觉得还是不好吃。
不仅是这个果子,车上所有吃的都不好吃。
霜序晚见他沉默,笑他:“有这么难吃吗?以前跟着我吃粗面馒头,粗面饼子,你怎么往下咽的?”
他便垂头,看着手里只吃了一半的果子,小声道:“我想吃饼子…”
霜序晚不以为意:“好,那一会儿遇到卖饼子的了我下去买。”
“我…”小望月抬起头,嗫嚅着:“想吃师傅做的。”
霜序晚这才怔了一下。
或许不是果子坏了,是离别的预感令人心里难受,嘴巴里便格外苦。
于是她含糊着说:“那得再等等。”
说着,将话岔开,道:“望月,给师傅背一背,你最开始,刚会背的那个。”
“千字文?”小望月歪了歪脑袋。
“嗯。”她微微颔首。
小望月便乖乖开始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一路上摇摇晃晃,伴随着小望月的朗朗书声,马车行行停停,如此过了几日,最终停在了一处山脚。
车夫说:“姑娘,到了,得您自个儿往上去了。”
霜序晚后知后觉身子都坐得木了,应了声“好。”后缓了很久才站起身。
入目是一片葱茏,青黛色的山峰还未从晨雾中醒来,只能顺着蜿蜒地玉阶隐隐约约地看到,云层中藏着的宗门。
她牵过小望月的手,指着那儿,道:“望月,这里就是你的新书院。师傅,家当都给掌柜的了,所以,以后,你只能先在书院里住着。你要努力,要好好学,就会像小鸟一样长出翅膀,你要记住,这是师傅给你的礼物。”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枚玉佩系在小望月腰间,明明很轻一块,几乎没什么重量,却有如千斤,坠的她手疼。
小望月心有所感,扯住她就要收回的手,问:“师傅,会来接我的,对吧?”
霜序晚不想骗他,可若不应又怕他会哭,他若一哭,她该怎么将他送进去呢,一定就舍不得了。
于是她一咬牙,对他说了谎:“你且在此蹭吃蹭喝一阵,等师傅有钱了,就把你赎出来。”
小望月泪眼婆娑,分明是万分不舍,却还是乖乖点头:“好,我等师傅来接我。”
“去吧,走上去,把玉佩交给里面的人。”霜序晚最后拍了拍他。
站起身,转过去,没有再看。
霜序晚决绝地离去,她不知道,小望月就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她身影远去,他知道她一次头都没有回,他知道她说谎,他知道她不要他了。
她把他丢了。
可是他没有追,也没有哭。
因为他记得,她不喜欢他哭,她要他独立。
所以是不是他太黏师傅了,他太爱哭了,他要的太多了,所以师傅才不要他了?
那等他不再是师傅的累赘,再见师傅。
那时,他一定会有足够的力气,足够的能力,保护师傅,再不叫旁人欺负师傅。
小望月握着腰间的玉佩,在彻底看不见霜序晚的身影后,转身迈上了玉阶。
然而,经此一别,整整一百一十五年,他寻了一百年,却再也没见到过霜序晚。
…
霜序晚离开山脚后就开始了居无定所的游历,每个地方她都去过,都呆过,但她从不停留超过半年。
因为,与人与地呆久了,容易生情。
情之一字当真叫人难受,遥想她曾经对凡间嗤之以鼻,无法理解树灵对凡人的不能割舍,她笑树灵傻,如今自己却也成了傻子。
不过是人间二十载,却比万年还叫人深刻。她始终忘不了那个和爹爹相依为命过的村子,那个有掌柜的有小望月的镇子,甚至是白鹤寺,她都会想念。
可是她不能回去,越是在乎的地方,越是在乎的人,就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