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心情

近些时日帝姝白日和檀悸早起去国学堂念书，午休过后拾捣公主殿，以桃花源这个名字做公主殿府冕时，传到宫中，有引人好生笑，也有引人好生钦佩，总之帝姝自个是开心的。

帝姝拿到府冕后，想请国学堂的学录陆靖康来题字，然后照着字迹来刻府冕。

下课后，见人群走光，帝姝唤住陆学录:“学录请稍等。”

陆学录同陆猋竹站住，陆学录问:“殿下有何事。”

帝姝:“学录的字体好看，我想让学录为我殿中的府冕题字。”

陆猋竹抢言道:“公主是找对了人，我太公的字的确一绝，市场上有市无价。”

陆学录斜眼看向自家儿孙，竟然直接上前踢了一脚，他身体健朗，这一脚踹的十分用力。

陆学录踹完，拂袖整理衣襟，对帝姝道“臣于字是有些功夫，不过公主既然愿意，便在此题字吧。”

陆猋竹被踢，连忙捂住腿，一脸苦相退到一旁。

帝姝楞楞的看着这幅场面，她腼腆的点点头，对檀悸道:“把我昨日拿的宣纸放学录的书案上。”

檀悸依言。

陆学录持笔蘸墨问:“写何字啊？”

“就写桃花源三字便可。”

陆学录:“公主这名起的极妙啊。”

陆猋竹在一旁插嘴道:“皇宫内的宫殿起桃花源这么个世外桃源的仙名的确有意思。”

陆学录又看了陆猋竹一眼，陆猋竹自觉的闭嘴，走远了站在檀悸那边。

陆学录:“殿下最近功课学的怎么样。”

帝姝道:“能跟得上，在大雍时，也一直读着书，学录讲的很详细明了，学着是有意思的。”

“嗯，殿下不懂便可询问我，书卷之事也好，何事也好，为师者也想要能帮到学生一点什么。几位学生与我不太亲切，不怎么与我交流。”

帝姝听着说道:“学录为人真好。”

陆学录写完执笔等待字迹晾干，闻言他笑了笑:“殿下这就认为是好了吗？”

帝姝点头:“学录让我勤学好问，学录为人还亲厚。”

陆学录:“那是殿下是没有见到我苛刻的一面，这等小事也都是身为学录应该做的事。”

同面前的公主交谈，陆靖康忍不住放轻声音说话，他心生感慨，这便是郎君与小女郎的区别，小女郎就是这般温柔可爱。

“其实臣也好奇，公主起这么名。”，陆学录示意帝姝坐下，他捻起紫砂壶的茶壶盖，往里面续水，又取过茶碗温烫了一遍。

帝姝揽着衣裙跪坐在书案的蒲团前，陆学录未抬眼便道:“无妨，不用这般拘束，只是寻常的聊天，殿下坐的舒服些吧。”

帝姝也不矫情，移出腿，跪坐改为郎君坐的盘腿坐，她看着陆靖康温茶的动作缓缓说道:“倒也没什么，其中有一个缘由是我的恶趣味罢了，前些日子学录不是讲了陶渊明先生吗，当时东园匠令来规整公主殿时，我思考着府冕要题何字，恰好瞧见一旁翻开的书卷，正是靖节先生的那篇《桃花源记》，靖节先生未能寻到他想要的美好理想，我自己想来也是颇为惋惜，便有了这样自我安慰式的取名题字。”

陆学录失笑，他注水的动作一顿，在心里陈述着话语，想要安慰安慰面前这个读书失意的小女郎，他说道:“其实大多数的文人都是如此，怀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丹赤之心。历代考取功名的进士儒生当朝做官也无非心中皆有这样的抱负，终其一生，无论结局，后世人看来的结局是千错万错，千般万般的不易，其实这也只是后世人的解读而已，事实究竟如何，谁也不知。这条路就是这样的。”

帝姝:“若后世人读来都是满满的遗憾，那么当事人会不会自己也觉得遗憾呢？”

她这样的发问，又自己喃喃说道:“或许当时的处境并不这样觉得，或许当时只求一个问心无愧。无愧于心，无愧于君，无愧于民。”

帝姝捏了捏发颤的手，她忍不住看向陆学录:“那靖康学录你呢，为何还在教书。”

陆学录将炮制好的茶倒进闻香杯，盛到帝姝面前后，他拂袖说道:“倒还未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其实我也无处可讲。为官几十年，已是半生为国效力了，我今年是耄耋之年，早应辞官回家，家中族亲或朝中同僚也劝慰，但其实是我实在不愿闲住，想着若能教育国家栋梁，使后世清明开拓，那么我也必定会倾之所有，在所不惜。”

陆学录说这话时，低着头含着笑意，他混沌的眼睛中却不是麻木与沧桑，而是世故与坚定，帝姝仿佛间看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位率直任诞，清俊通脱的青年名士夙儒。

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千古以来，便是无数全身心投入家国，扑汤蹈火，在所不辞之儒士，或如靖节先生，或如靖康学录，为国之太平，为民之安康，为世之清明，这便已是名士。

“有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