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步棋
第四十二步棋 师徒
陈诺心里咯噔一跳,能被俞爸称之为“徒弟”的,只有方绪一个。
她刚想开口,就被俞爸一个眼神制止了,那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认真、决绝。
陈诺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方绪着急忙慌的解释:“老师,我知道我自己在干嘛,我没有胡闹!”
他似乎越解释,就越不解,而越不解,就越发委屈,活像一个做了好事却不被父母相信的小朋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委屈巴巴地争辩着,“而且这些事情都是有意义的,为什么不能兼而有之呢?”
听到这仿佛委屈大狗嗷呜嗷呜的声音,严厉如俞爸也有点心软了,他稍稍放软了语气,“我没有说你错了,我想说的是,有些事情可以兼顾,但下棋,不行。”
提到下棋,俞爸当即收起了那一丝心软,想到自己对徒弟的期盼,想到这个徒弟的“不务正业”,想到他放偏的事业重心,想到他这些年越下越烂还不好好反省的输掉的棋局,想到他酒气熏天、酩酊大醉好似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个九段棋手,很快气就上来了,语气也越来越严肃认真,甚至带上了一些冷漠的庄严。
“做顶尖的棋手,不行。”
“做我俞晓旸的徒弟,更不行。”
掷地有声。
陈诺送完茶就准备蹑手蹑脚地离开,听着这三言两语的本还在担心方绪,但抬头看俞爸讲完了这话,明明语气古井无波,手却抖了起来,胸口也开始起起伏伏,不小心把手边的相框给摔了下去。
陈诺来不及再去思考师徒二人的对话,她停下要出去的脚步,反而走到俞爸身边轻轻拉了下俞爸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太激动,又给他顺了顺心口和后背。俞爸多年来专注下棋,身体锻炼不是很跟得上,就引发了一些虽然难缠但日常只要护理到位又不致命的毛病,一个呼吸道一个心律一个肌腱,是医生要求家属日常要注意的重中之重。
方绪尚不知晓电话这头俞爸的情况,他可怜巴巴又着急忙慌地请求,或者说乞求着老师再给他一个机会,赌咒发誓,“老师您再信我一次,就一次,我一定能把棋队经营好的同时,我下好棋,我还能改掉我所有的臭毛病——”
陈诺不知道一直好好的师徒俩是怎么就忽然走到要断绝关系的这一步来的,她俯身捡起了相框放回桌上,是去年俞爸生日的时候跟方绪的合影,师徒二人笑得很开心。
俞爸抬手抚了一把相框,没忍住手又颤抖起来,陈诺赶紧扶住他的胳膊给他按摩放松,俞爸闭了会儿眼睛,深呼吸稳住情绪,开口却道:“逐出师门,永不相认。”就给你这个机会吧,如果做不到,就别再叫我老师了。
说完也不等方绪回复,便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爸爸,真的要这样做吗?”陈诺有些难过,手却没停地帮俞爸按着胳膊,“绪哥的想法或许激进了一些,但其实……他没有错呀,围棋是要两个人才能下的,他一个人怎么扛得起中国围棋的未来呢?他组棋队,给了年轻棋手很多上场的机会,是好事。”
“糯糯,爸爸没有说他做错了,组棋队是个好想法,但不是他现在该做的,这应该是他拿到冠军之后再去想的事情。”俞爸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平心静气地教导她,“二者可以兼顾,前提是他的棋不会因此受到影响,舍本逐末,是不可取的。”
“他必须时刻记得,首先,他是一名棋手,是要传承棋道为国争光的九段国手。然后,他才能是其他的任何身份,如果本末倒置,辜负了他的棋,那后面的路,就很难走好了。”
“那您刚刚说,要和他……”陈诺张了张嘴,还是没能把“断绝师徒关系”几个字说出口,索性绕过了这一句,“是真的吗?”
“对他来说,是的。”
“啊?”陈诺觉得俞爸这句话里每个字的意思她都懂,但是合到一起她却搞不明白了。
“这是一场给他的考验,他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俞爸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要么就按我说的做,回来安心做一个纯粹的棋手,要么就做成给我看,让我相信我的徒弟确实有同时做好两件事的能力。”
我的徒弟。
从俞爸嘴里说出的这四个字,重若千钧。
所以,方绪的老师俞晓旸,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他的徒弟。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给徒弟铺路。
“糯糯不用担心,爸爸心里有数。”俞爸一点儿也不担心女儿会泄密,因为他知道,女儿也懂这个道理,既然方绪已经进入了这场考验,那么剩下的路,就只能靠方绪自己去走,如果她这时候说出真相,这对师徒才真的要面临关系决裂的场面。
“去陪陪他吧,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你。”俞爸开口道,“去告诉他,只有赢了棋战胜了自己,我才会正眼看他;只有赢了我、只有拿下冠军,这个门,才会再次向他敞开。”
陈诺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