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可惜月朗的命数注定坎坷。她没有办法如星疏嘱咐的那般，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这句阴差阳错的来自神的祝福，也仅限于祝福。

玉衡从冥界的因果册里见到了悉数记载的月朗理应仓促的所有转世。

他纤长的手指缓缓划过册上的触目惊心，件件桩桩，纠纠缠缠耗费数万年也不止。

没有人知道神在这一刻的所思所想。只是他低眉敛目，周身散发着慈悲的光茫。

……

玄梁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急急忙忙赶来中天神殿拜见离恨天君。

偌大的长殿中三千台阶拾级而上，离恨便端坐在权力的巅峰。

天史记载，因果册遍历世间因果，自天道降世后永镇冥界。世上只有离恨天君和玉衡天尊才有神力调动此册。

这便是他来中天神殿的原因。

离恨看着地府府君呈上来的因果册，眉间微蹙。他轻轻阖上册子，转身看向正跪坐在殿下的玄梁，道：“本座告诫过你，不要插手月朗在凡间的事。”

“可她是为了助我和天尊，才身陷囹圄。”玄梁急声道。“如今天尊在她的帮助下安然回来，为什么天界不能帮一帮她呢？”

众金仙纷纷侧目。

古往今来，还没有人敢用这般口气同天君说话。

“因果轮回是天机，岂能如儿戏般随意泄露？”离恨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

“那便丢她在凡间受苦不管么？”

玄梁盯着离恨的眼神清清冷冷，他沉默半晌，不甘心道：“如此她在凡间徘徊数万年也不见得能回。天君当真忍心让她流落至此吗？”

离恨长久注释着他琥珀色的瞳仁，不置可否。

他当然知晓玄梁的心思。

只是他能帮上的，仅仅只有一个千年前自己亏欠过的玄梁而已。

对于月朗，他不是不帮，而是无法相帮。

可惜没什么人会信这番说辞。这场滔天的因果，就连位高权重的离恨天君，也要避让三分。

一丝忧虑如尘埃般蒙上了神的心底。

离恨天君立于中天神殿之上，第一次觉得心中有些寂寥。

他注视着长阶之下有恃无恐的玄梁，轻轻叹了一口气。

“司命星君起身罢。”离恨温温和和的声音传来。

他目光忧虑，拿着因果册的手微微用力。

“身为司命，还请神君恪守职责，莫要再做傻事。”

“月朗历劫之事，天界会尽力相帮。”

玄梁明丽的眉眼染上一丝冷意，他闻言侧过了脸，看不清情绪。

他此时还不能明白，大殿之上的人，未来因为这场承诺，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多谢天尊。”司命星君抽身朝着离恨深深拜了一拜，继而离去。

没有人看到玄梁那张浓丽眉眼之上异常坚定的神情。

曾经他也卑微地抛去姓名求了几千年，早已满身裂痕。

飞升时重塑的金身，也无法磨灭那些旧事蜿蜒刻在他心底的痕迹，这便是他的执念。

就连藏在他心底的影子，第一次见到他时也称他是一件铁了心要碎去的瓷器。

很多事情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完全的计划，但走着走着就找到了自己的尽头。

玄梁又一次翻进了月朗家的墙院。

他身姿轻盈，红色衣袖翩跹。像极了一朵绚丽的山茶花，陡然从枝头跌落下来。

月朗看得惊奇。未看清来人，她连忙抄起一把菜刀，将刚刚放学的星疏护在了身后。

自从转世之后，她总是遭遇一些匪夷所思的恶意与苦难，不得不防。

“怎么，我千里迢迢赶来，你就如此接待贵客么？”玄梁见她如临大敌的样子，翻翻白眼无语道。

听到这般熟悉的声音，月朗顿时泪上心头。

她丢了刀，踉踉跄跄地朝玄梁奔去。

这是她虎落平阳，第一次有仙界的朋友来看望她，心中十分激动。

玄梁一脸嫌弃地将扑向他的月朗推开，又看了看紧抓着月朗衣袖冒出一颗脑袋的星疏，福至心灵道：“这不会是你和天尊的儿子罢？”

星疏：“…….”

月朗促狭的摸了摸鼻子，道：“我弟弟。”

见她如此心虚的神情，玄梁顿时了然于胸。

他上上下下将星疏打量一遍，转身便要对月朗发作。

什么时候了还乱捡别人家的孩子？是嫌自己身上缠着的因果还不够乱么？

冬日正午的阳光温和明亮，他还没张嘴，却瞧见那光打在月朗灰扑扑的右脸，旧伤新伤如同藤曼般蜿蜒攀附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庞上，触目心惊。

玄梁深吸一口气，他从未料想过一位天上的真君也会被因果摆布落魄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