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骨肉
洛音与舒赫未荷主仆三人从皇宫出来,径直回了郑府,老管家和一众仆从昨晚就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说姑娘要回府居住,所以就早早等候在大门口。
她刚下软轿,就听见云舟惊喜的叫声:“姐姐,你回来了!”
几年不见,他已经长成长身玉立的少年,不过才十三岁,就已比她高出了半个头,挺秀俊气的眉眼流动着骄阳似的活力。
舒赫伸臂搀着她,她抬眸望着刻着郑府二字的牌匾,没有高门易主的痛快,唯觉无限的心酸。
物是人非,门庭败落,许多人也都已经不在了,而母亲………
母亲是括州崔家的独女,十七岁便嫁给荥阳小郡公郑柏宁,当年大婚盛况轰动西京,婚礼极尽铺张隆重,京都两市一百零八坊的百姓都过来看热闹。
一个金枝玉叶,一个世家贵子,门当户对,从此夫妻恩爱,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可惜,终究只是表象,在洛音零碎而模糊的记忆中,从未见过母亲对父亲笑过,也从未见父亲对母亲笑过。
洛音对母亲的记忆并不多,只记得母亲很美很温柔,若洁玉琼芳般高贵出尘,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觉得母亲的美不像凡人,倒像是堕入人间的仙子。
仙子是不会在人间逗留太久的。
因外祖父为民上书直谏触怒梁帝,被暴杀于朝堂之上,崔家就此没落,再后来父亲在妾室蒋氏的撺掇下不念夫妻情义,默许蒋氏与仆妇绞杀母亲,并将洛音软禁在荒僻的废院中。
好在这些她所憎恶的人俱已不在了,府里的仆从丫鬟也都换了新人,除了,除了她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郑云舟。
“姐姐,这些年你为什么都不回家瞧我呀,我好想你。”少年怯怯撒着娇,漆亮如墨的凤瞳流露出水晶般的真挚。
管家领着仆从们给洛音行了礼,笑道:“公子天天念叨着姑娘,现在姑娘回府,老奴的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洛音展颐一笑,嗔怪地看一眼云舟:“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一点都不稳重。”
云舟眸光一亮,伸手挽着她胳膊,亲热道:“我在旁人面前都很稳重,可在姐姐面前我只想当个孩子嘛。”
洛音宠溺地笑了笑:“随你。”
管家躬身引着几人进了花厅,吩咐丫鬟奉上点心茶水,洛音问起云舟最近功课,得知他很是用功,常常得到先生的夸赞,心中极是欣慰。
云舟年级虽小,人却通彻聪颖,见了洛音全然不提以前旧事,也不打听她这些年在宫里的经历,只是找些坊间令人捧腹的笑话来讲,逗得洛音和舒赫忍俊不禁。
不多时就听见下人通传,高淄宁王驾到。
洛音正要去迎接,却见一个软乎乎的小小身影一阵风似的撞入她怀里,奶声奶气地欢叫:“娘亲,真的是娘亲回来了,舅舅果然没骗我!”
洛音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身子小小的,稚气俊美的脸蛋宛若天上金童,微挑的俊目,挺秀的鼻梁,红润的嘴唇,都像极了他的父亲。
洛音心头一软,眼底有清光倏忽闪过,将他抱起放坐在自己腿上,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脑袋,柔声道:“阿璇,你是我的阿璇对不对?”
阿璇仰起小脸,稚声稚气地道:“是啊,娘亲再不回来,阿璇都要不认识娘亲了。”
他娇甜的语声牵动洛音心底慈软,轻轻捏了捏他秀挺的小鼻子,温然笑道:“以后娘亲都不会离开阿璇了,阿璇开不开心啊?”
阿璇眉开眼笑,将脸儿贴在她胸前,糯糯道:“开心,娘亲以后都不要离开阿璇。”
元晟携着钟少弈在郑府门外等了许久都不见洛音出来相迎,脸色就逐渐阴沉下来。
管家瞧见他冰冷霜厉的神色,心头直打颤:“王爷稍候片刻,小人去请姑娘出来迎驾。”
“不必了。”元晟抬手打断他:“本王亲自去拜见郑娘子。”
管家心头一惊,暗叫不好,小公子此时正在花厅,万一被外人撞见得知他的身世,那可就是灭门之祸。
顾不得害怕,管家硬着头皮挡在宁王面前,赔笑道:“姑娘刚刚回府,还未及盥洗,兴许有不便之处,还是小人………”
元晟眼锋一沉,管家的脖子上便多了一把吹毛断发的钢刀,刀刃锋利的寒意透过皮肤传来,全身的汗毛根根竖起。
“一边去!”宁王的那个跟班,眼神比他主子还要冷。
仆从们吓得不敢出声,管家战战兢兢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给二人让出一条道来。
钟少弈收刀入鞘,欠身引手道:“主上请!”
元晟微微颔首,踏上台阶迤迤然往门内走去。
望着他们跋扈的背影,管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元晟驻足在花厅门外,无比震惊地望着满脸慈爱笑意的洛音,她正开心的逗弄着黏在她怀里的小童,屋子里欢声笑语,一派母慈子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