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雪
人回到隔壁房间,方弈柯正在给白岭烟解着绸带。一圈圈白绸顺着手臂滑落,白岭烟转了转被勒得发疼的手腕,烧退之后只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
她抿了抿唇,齿间还残留着些许的药味,舌尖扫过,便能尝到一丝苦涩。
虽自己从小便是耐着毒长大的,但没想到这蝶蛊竟如此霸道。白岭烟抬头看着狼藉的房间,到处皆是打斗后的痕迹,心知定是自己惹出的祸。
“我中蛊后,可有人受伤?”
方弈柯一愣,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秦阅州,他五指上还缠着绷带,正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眼中似有寒芒闪过。
“……没有。”方弈柯咽了口唾沫,低声道。
白岭松了口气,放下心后她赶紧拿过纸笔,飞快写下药方,递给了赵晚晴,自信不疑道:“这次的方子肯定没问题了。”
赵晚晴接过方子,满脸惊喜,当即拉着方弈柯就往楼下冲去。
白照雪站在一旁憋了许久,待二人走后一刻也忍不住,带着满脸泪花直接朝白岭烟扑了过去。
“姐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白照雪死死抓住白岭烟的衣角,将头埋在她怀中,像是受惊的鸟儿好不容易脱离狼窟,终于寻到了可躲避的屋檐。
白岭烟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白照雪抽泣了一阵,而后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身后的秦阅州,他背对着两人,正在收拾着房间。一个想法在白照雪的脑海中隐隐约约地冒了出来。
刚才……莫非是在喂药吗?
如果是这样,那为何那侍从一点儿也不解释,反而还威胁自己不让说出去呢?
除非,他是不想让姐姐知道?
白照雪蹙了蹙眉,想不明白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再自寻烦恼。
“对了姐姐,那天你中蛊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呀?怎么会突然发烧了呢?”
白岭烟微微一怔,她垂首仔细回忆了一遍,清亮的玉眸中细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异色流光。过了半刻后,白岭烟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
“咚!”
秦阅州手指一滞,无意碰倒了桌上的花瓶。他眼睫轻轻眨了眨,又镇定自若地将花瓶扶正。深潭似的眼眸泛起波澜,又迅速化为一片死寂。
白照雪登时睁大了眼:“不记得了?”
“嗯,中了蝶蛊的人好像都会失去中蛊后的记忆。我们当时审问孙少爷时,他不是也不记得中蛊后发生的事情了么?”
“这、这……”白照雪虽心存质疑,但细想过后,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那日审问孙少爷时她也在场,确实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得不到答案,此事也只好不了了之。白照雪一面觉得奇怪,一面又心生些不甘,明明她才是丹枫蝶的饲主,怎么搞了半天,自己好像一点儿也不了解这蛊虫呢?
熬好的汤药很快送往岐州各家,待蛊人全部恢复了神志后,也到了白岭烟三人离开岐州的日子。
临走前,白岭烟又去一趟药铺。
药郎留了不少钱财,一半是给阿轩,一半是给阿轩的父母,他早有求死之心,却没有为自己准备棺木钱。白岭烟去时,阿轩顶着哭肿的双眼,刚送走了两位来吊唁的邻家。
白岭烟看着被掀翻的药柜,不由皱了皱眉。看来药郎在药中下蛊一事已经被传了出去。
“可有人来闹事?”
阿轩点了点头,他一边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药材,一边佯作无所谓的样子苦笑道,“别人来闹事也是正常,毕竟是我师父有错在先,将太多无辜的人牵扯了进来。”
他声音低弱如蚊鸣,藏着无尽的悲怆,不知是在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还是在向白岭烟解释。
“只可惜,师父等不到姐姐回来了……”阿轩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茫然地望着地面,被泪水润过的双眼又红了几分。
他抽了抽鼻子,赶紧背过身去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又回过头来扯出笑脸,继续收拾着药材。
白岭烟帮着一起将药材收入药柜中,见阿轩渐渐平复了情绪,她犹豫了许久,方才斟酌着语句缓缓开口:“丹枫蝶毒性本来近乎于无,定是被人有意养成了毒蝶。若是找不到根源,恐怕还会遭人利用……”
阿轩顿了顿,他虽年幼,但也能听出白岭烟话里有话,思索片刻后道:“……我不知道师父是在哪里寻到的毒蝶,但我想应该就在巫山主峰附近吧。当初我找到的那条山路,就是通往主峰的。”
白岭烟微微颔首,主峰虽大,但若凭靠着白照雪的琴音,也可以重新找到毒蝶。
待整理好药材,白岭烟离开前趁着阿轩不注意,将身上为数不多的银钱悄悄放在了桌上。她迈出药铺,回头望了一眼,余光瞥见暗处一躺着的人影,那人身上盖着一层白布。满屋的药味也掩不住从白布下传来的腐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