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

树妖的解释并没有降低雁时月的防心。

他的解释是四处有雁时月的画像，而永业城嫡女天生剑骨，名气在外，他是从所有信息里整合推断的。

这解释天衣无缝。

花草树木成妖后，有一项本事，就是可以通过同族探听千里外的消息。消息传播上，比别的种族灵通很多。

只是传播的方法和范围，别的种族并不知晓。

如果，他是从别处花草处知道自己的画像，集市上偶然抓住自己，见到帷帽后的真容后确定身份，是有可能的。

只是，集市上的巧遇，真的是偶然吗？

同样，如果他想传递消息，雁时月也难以阻拦。

算了，雁时月想。

等走出林子，走到城镇，就和他分开。

实在不行，就杀他灭口。

她在这么想时，右手小指不自觉弯曲，垂到手心。

这是她起杀心时的小习惯。

树妖的目光下瞥，似乎在她小指处短暂盯了一瞬，而后移开。

“我不会向任何人传递消息。”他保证道。

下一句却是：“只要你带着我。”

竟然是半句保证半句威胁。

雁时月哼一声，手指懒洋洋放下。

这晚上经历了追杀，二人还没有休息。

如果是以前的雁时月，不休息也没有关系，千里赶路战斗，昼夜不眠斩妖已经是常态。

但是现在，她逃婚时闹得厉害，身上到底带着伤，下一波追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养精蓄锐成了关键问题。

雁时月懒得管树妖，她往一棵大树旁一靠，半坐半躺睡觉。

睡前故意当着树妖的面，在自己身前布下个防身结界。

结界在树妖面前一寸处为界限，布满火属性咒印。

火克木。

很明显是防谁了。

今夜的月格外明亮。

树妖没有说话，在她对面一棵树前倚靠着坐下，手指轻轻挥动，像是拨弄月色中无形的七弦琴。

雁时月斜对面的一棵树突然抽长叶子，挡住过于明亮的月光。

树冠的阴影蔓延，遮住雁时月的半张脸。

让她好眠。

周身疲惫卸下，人便容易软弱。

雁时月闭着眼睛，回想起一些往事。

往事带进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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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

别家淑女已经学会初描粉黛，初点唇妆。

知道怎么挑选合身的锦缎罗裙，勾绘出自己的玲珑身段，而后再团扇遮住脸，对着喜欢的公子少年或大方或羞涩地一笑。

雁时月依旧一身灰色练剑服，在武场里喘着气，汗津津的，进行今天第三千六百次的挥剑练习。

灰扑扑的，像是泥地里打滚的鸟儿。

“雁时月！”

有长老喊她。

雁时月回头。

来人是六长老百里稻。

每个城都有十个长老席。

永业城的十位里，有的战死，有的不爱讲话，有的是雁时月的严师。

剑刚刚挥出三千六百三十一下。

没到目标设定的四千下，雁时月不想讲话打断。

百里稻却很严肃，再次出声：“雁时月，快跟我去神木之地。”

剑最后停在了三千七百九十二下。

雁时月收起剑，跟在百里稻身后。

她心里想着，要快些回来，要把剩下的两百多下补齐。

她尚且不知道，会遇到命运。

神木之地在永业城东边，是被围起来的巨大空地。

这里常年空旷安静，甚至不见飞鸟往来鸣叫。

雷泽神兽，雾沼女神，救世神木，这些传说中不知真假，却总有蛛丝马迹证明存在的神。

永业城的这片禁地，则是证明神木存在的关键。

在雁时月有记忆起，这里就是空地。

百里稻喊得焦急严肃，雁时月乖乖跟过去，一路走到禁地。

她低着头，跟着长老后面。

长老停步，她一愣，差点撞上，忙站直，往前看去。

一抬头，睁大眼睛。

这里不是空地。

凭空而起，一棵巨大挺立的碧绿高树。

森森树冠几乎覆盖所有可见之处，而顶端却深入云端。

父上领着弟弟，领头设立祭坛。

“雁时月，你过来。”

父上神情严肃。

雁时月走过去，脑海里还在想，这么巨大一棵树，是如何一夜生长出的呢。

瑰丽宏伟到圣洁，简直不像是永业城这个杀戮妖兽的地方该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