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对于如何做一国之主,贺兰圭游刃有余。
平息了弑父流言后,制造谶言、利用话本说书等,将他的赤发往帝王玄色及祥瑞上靠。坊间甚至有人利用颜料将自己的头发染为相近的赭色、苍色,并以此为傲。
楼湘闻说此事,无不讽刺道:“以往人们以赤发为恶,如今却追捧万千。”
贺兰圭只觉欣喜,吩咐内侍,往后皇后说过的话须得一一转述与他,他爱听。
宫人和臣工都知晓,君上对他们有时漫不经心,有时满是金戈之气,面对皇后时,君上又是另一副模样。
楼湘马上功夫好,干架也不在话下。嫁给乌里其的五年间学着做一位妥帖的淑媛、合格的太子妃,关节都快生锈了。现下,拣贺兰圭当做练手的工具再合适不过。
贺兰圭知道她在试探他的底线,并未让着她。
但文武百官还是常常见自己的君上尊颜有损。
即位还未满半年,折子就堆满勤政殿的案头,劝谏他尽早充盈后宫,绵延子嗣以固国本。
贺兰圭将折子往烛上一点,痛斥道,江对面姓赵的老皇帝死了,新坐上皇位的那个才十五岁的年纪,何不趁其新旧交替之际跨江攻打?
臣子们长目飞耳,回禀说,赵梁新帝并非老皇帝亲子,而是过继来的,由此可见早日繁衍子息的重要性。几个老臣嘴皮子一掀,又以此来劝君上选妃。
去往凤仪宫和楼湘抱怨时,贺兰圭不提他如何将那几个嘴碎的大臣贬斥一通,只当夫妻闲话一般,怅然道:“孤与他们论的是开疆拓土之大事,他们却只盯着孤的家事。”
楼湘充耳不闻,贺兰圭仍絮叨着保证,“孤这一生,只你一人。”
无端的,楼湘想起亡夫。
成婚五年膝下无子,乌里其并不能为她挡住全部的压力,若再往后几年,乌里其会变吗?
多思的结果,是在深秋的夜里醒来。
凤仪宫内外一片阒静,清辉洒落。楼湘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手从贺兰圭的手心抽出,垂眸盯着熟睡中的他。
盯着盯着,眸底渐渐染上恨意——他的存在,总会让她对乌里其产生怀疑,而这样的发展,想必是称了他的心。
他的存在,也时刻提醒着,她在苟且偷生。
终于,楼湘扼上贺兰圭的脖颈。
她不像他,杀人如喝汤,好似不知道德感为何物。
她杀他,哪怕是临时起意,也要做心理建设。
她告诉自己。
贺兰圭和所有人印象中的绍布不是一个人。
贺兰圭是自我的,贪婪的。在他身上,兽性大于人性。
对待这样的人,不需要手软。
“塔弥尔。”
他的梦呓乍起。
楼湘几乎在同一时刻屏住呼吸,指腹就按在他颈侧脉搏处,发麻的手感不知是自己在颤,还是他脉搏的跳动。
一声轻响,贺兰圭侧过身,长臂一捞将她按入怀里。
楼湘后心汗湿,心跳声盖过衣料的摩擦。她睁大双眼在黑暗中看他,耳畔他在低喃细碎话语,没有让她生厌的各种允诺,只有一声声:塔弥尔……
晨起,无人提及昨晚的事。
贺兰圭一如既往,每日往返于勤政殿与凤仪宫,自己的寝殿倒是要落灰了。
如此专一,御史台便是想参一句沉溺美色都无从参起。
他不好酒也不好享乐,更不大兴土木。近来做的唯一折腾的事,是将大半的宫室拆了,上好的木材拿去修筑病坊,收容城中孤弱。
他也常涉乡间。
鲜卑人不再如先祖一般生活在草原上,他们,以及原本的大梁人都需要种田。而贵族垄断水碾,夺田之利。贺兰圭使用强硬手段还利于民,涉事的朝中显要对此颇为不满。
他骨子里还流淌着先祖好战的血液。
打不了赵梁,贺兰圭就将目光投向盘踞西北的氐族,未与重臣商议,他请母舅携密旨去往燕氐交界的辽远城,命驻守辽远城的赫连将军即刻攻入氐族境内。
贺兰乔当政时与氐族签有停战合议,而赫连将军此举无异于撕毁盟约。
此战引起轩然大波,最终致使辽远燕人死伤数万,辽远城被割让于氐,赫连将军狱中自刎谢罪。
贺兰圭则绝口不提密旨一事。
往后,朝中不乏有看不过君上暴虐独断的文臣武将出走,投向大梁。
其中赫连将军的义子澹台将军更是得大梁朝廷重用,攻灭西南夷,为大梁打通运马渠道。
此道一通,如同梗在贺兰圭喉咙里的鱼刺,他愈加穷兵黩武。
和很多人私下议论的一样,楼湘也觉得贺兰圭好大喜功是想证明自己强过父亲、强过兄长。
而比起其他人,楼湘的身份较为特殊。
她一直认为贺兰圭盖因自小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