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后来,贺兰圭想,倘若当年他再多点耐心,等一个月后钦天监测算的吉日到来再成婚,那么他与楼湘之间……兴许不至于那样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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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大婚之日将近,绮丽繁华的洛水两岸早已缀满火红灯笼。
画舫兰舟在蜿蜒曲折的河道中自如游弋。
浆声灯影中,水波荡漾间,立在船头的几个男子面皮白净,音细婉约,显然是出自禁庭的内侍。此刻他们正携着笑意,不时向过路百姓散发蕴含喜庆意味的小食、饴糖。
画栋飞云,笙歌袅袅。
连着几天,洛阳街头巷尾飘荡着各式各样的恭贺之语。
偶有那些个不识相的,早早被捂住嘴拖入大牢,生死未卜。
锁了十余日的东宫也在今晨门窗洞开,一道道吱呀声悄然消弭在宫女们的足音里。
三五个宫女围绕女郎左右,为其栉发梳妆。
闻说因了时间紧迫,礼部原先提议用前朝梁宫里的皇后凤冠,新帝不允。
面前这顶全新的龙凤花钗冠便是数百位工匠日夜不休赶制而成的。其上缀满珠宝,嵌饰翠云博鬓,华彩异常。
女郎生得极好,神妃仙子般的容貌完全可以驾驭珠光宝气的凤冠,繁复的婚服也是极为相衬的,一整套行头比之女郎先前的太子妃礼服,要华贵得多。
却无人露出艳羡的表情。
新帝暴戾恣睢,杀兄弑父刀口舔血坐上的皇位,月余以来刀下亡魂不知凡几,宫里那条御河都被染红了。
听说礼部那位大人差点人头落地,还是近臣以“大婚将近不宜见血”相劝,新帝才饶过那位大人的性命,暂且将其收监。
“新妇子,催出来!”
“新妇子,催出来!”
门外儿郎们的催妆声伴着礼乐,在春夏之交的日子里,冲淡了宫中积蓄已久的刀光血影。
对于宫女们来说却好似催命符——女郎面容憔悴,双眼肿如春李,无法上妆。
“奴婢恳求娘娘莫再哭了……”
楼湘木着一张脸,双手早已被软绳缚在椅背后动弹不得。
她直直盯着竹萝里的喜剪,半晌才开口:“东宫没有说跪就跪的规矩,起来。”
门外少说站了数十个王公贵族,甚至新帝也在其中。眼看着吉时快过了,宫女们着急得心口狂跳,有使劲摇头的,也有抱住楼湘双腿哀求的。
“起来。”
“娘娘,娘娘莫再哭了,让奴婢为您上妆……阖宫都知道您最是心善,求您行行好,给奴婢们一条生路!”
人声乐声得不到回应,渐渐消散。
宫女们惶恐地仰视新帝自屏风后行来。
“皇后叫你们起来,没长耳朵?”
慵懒的嗓音,雍容的气度,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位年轻帝王手上曾沾染至亲手足的血。
宫女们唯唯诺诺起身,却在皇帝靠近时感受到一股肃杀。
扫了眼楼湘被反绑的双手,贺兰圭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冷声:“耳朵时好时坏,留着也无用。”
内侍大监海如心领神会,朝几个宫女使眼色,将她们的哭啼生生止住。远去的背影伴着一声不算安慰的安慰:“今日不见血,明日再割耳,莫怕莫怕。”
楼湘漠然听着,不知这是否是他给的下马威。
“行,这下安静了。”贺兰圭淡然而笑,摘下自己的冠饰随手一丢。
一步一步朝楼湘走去。
他身量高,广袖长袍也随步伐款款摆动,很难在宁谧的室内忽视他的靠近,楼湘后颈处立时寒毛倒竖,眼神又落在了喜剪上。
很快那个方向被挡住,响起贺兰圭轻松的嗓音。
“是你说想要民间的婚仪,我才亲迎的,现在又不喜欢了?”
水声哗啦哗啦,贺兰圭拧干净布,一下又一下地为楼湘拭泪净面。
“不喜欢大可同我讲一声,何必拖到现在,朝食午食都不吃,不饿?”
男人面色温和,睫羽垂落,专注地捧着心上人的脸颊。温热的长指微屈,缓缓蹭过楼湘哭得发红的眼梢,指腹有意无意地从睫羽刮过。
随后他又欣赏凤冠。
慢悠悠地拨弄金凤钗上的薄翼。
她儿时就喜欢亮晶晶的璀璨玩意儿,今日这顶冠子应是合她心意的。
贺兰圭稍微往后仰身,仔细打量楼湘的装束,眼底闪过惊艳与欢喜。
一切全新而华美,是他没有见过的样子,也与四年前她嫁给兄长时的打扮截然不同。
喜剪被贺兰圭执起。
软绳尽断,剪子则依着一道弧线被抛出窗外。
下一瞬,凉水兜头泼来:
“民间的婚仪,是我同乌里其说的。”
贺兰圭动作明显一滞,回身凝睇面前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