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玉碎（七）

大喊：“黎儿，黎儿！”

可他无论怎么喊，她都听不见，她和那男子依偎得更紧了。

“凡间之人，另有姻缘。”

那几个字陡然映入他的脑海。

天神看到的东西并非如凡人做梦那般毫无根据，或多或少都会和现实相关联，也就是说，梨黎当真有可能嫁给了他人！

想到此处，舒月在黑暗之中蜷缩着身子，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毫无月神的矜贵，狼狈不堪。

他又想到黎儿月下动听的歌声，想到少女小心又大胆的吻，她说过要嫁给他，怎能食言嫁给旁人?

他必须从这黑暗中走出去，他要亲眼看到真相。

他终于醒过来，视界中出现一线黄花梨木房梁，而后逐渐扩大、变得清晰，是神界的大殿，他闻到了药香，余光中瞥到打瞌睡的药童。

舒月心下恍然，竟然是有神族救了他。

他无暇去细究，他抬了抬指尖，发现体内还有些微灵力，而后将手重重地从床榻边垂落。

药童睁开眼，惊喜道：“月神醒了！”

小药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伏在床榻边为舒月把脉，就在他手指触及到舒月手腕的一刹那，舒月陡然发力，小药童被震晕过去。

而舒月，也吐出一口血，血落在地上，很快凝成了霜。

舒月不曾注意，只是挥手召出了水镜，往凡间大音谷找去。

梨黎的家中。

舒月曾顺着她的手指的指向远远见过她的爹娘，他也记住了他们的模样，他们换了身行头，是乡野人家用不起的布料，他们正在交谈。

“梨子嫁过去后，常门主前阵子又派人来了，说是要将我们接出大音谷……”

舒月的眸光开始颤抖。

“接就接呗，我看梨子过得挺舒坦的，先前还有人说常门主不是什么好人，我看未必，他出这么大的手笔，没亏待了梨子。我为了几个钱把梨子送出去，夜里头闹过心，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梨子过得也不错，倒是个两全的买卖！”

当娘的不乐意：“什么叫买卖！纵然梨子是捡来的，那也是咱养大的！”

舒月的眼中一点点爬上蛛丝一般的血丝，他颤着指尖滑动水镜，常门主、门主……

修仙门派……

水镜中迅速划过几大门派的名字，最终停在了百琴门，水镜的视角如鹰隼滑行般飞速变幻，定格在了一个男子面上。

他样貌不算出众，体态也平平，他正是结束了处理门派事务，打算往住处走。

舒月死死盯着水镜。

男子推开了门，大殿内是空荡荡的，他又往寝殿走，寝殿内也是空荡荡，男子步子一顿，朝着后院而去。

舒月的心猛烈跳动。

直到看到灿如云霞的梨花树下，站着亭亭玉立的熟悉的少女，他喉间再次涌上一口血，“哇”的一声吐出来。

常门主唤：“梨儿。”

她侧过头，朝他走来，嘴角挂着笑，常门主三步并两步过去拥住了她，黎儿也不抗拒，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就如舒月在黑暗中看到的一样。

水镜最后定格在梨黎温柔带笑的眉眼。

就好像，她在月下对着他笑。

舒月的眼角溢出两颗血珠，缓缓滚落，滑出两行血泪。

她说好要嫁给他的。

他为了她，碎了神骨散了修为，可她真如水神说的那样，有婚约在身，却还要纠缠他。

舒月的额间呼吸一般出现明明灭灭的纹路，竟然是要成为堕神的征兆！

黎儿，他的黎儿，嫁给了旁人……

她会同拥他一样拥着旁人，会同吻他一样亲吻旁人，会和旁人坐在梨花树下，看着由他升起的高悬的明月……

舒月发不出声音，因为喉间已经被涌上来的血气充斥，额间那纹路终于不再闪烁，他忘记了这里是何处，他往外飞，有侍弄花草的药童阻拦，他一掌拍过去，那药童昏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身上逐渐爬上冰霜。

舒月往诸天神界通往凡间之处飞去，面上带着未干的血泪，一路上碰见了认识他的天神，认不出他，碰见不认识他的天神，奇异地看着他。

无人阻拦。

坐在甘霖镜前布雨的洛汀的手猛然一抖。

她的心口一阵钝痛。

神血会有感应。

舒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