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火
如松匪石毋离泮,丹书白马长连襟。
我与君王誓明月,开国承家碧血心。
皑皑寒月,窗棂外漫天的雪花扬扬洒洒如风中落英,冯允冰独坐窗前,凝望着天边的月亮。一阵冷风顺着忽然敞开的门扉涌进室内,从外面走来一锦衣暖裘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李铭。
冯允冰回眸一瞥,跪得利落,嘴上说:“罪臣冯允冰,叩见陛下。”
“少来这套。”李铭在窗边落座,板起脸说。冯允冰没答话,对方摆摆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侧。
“今日是你生辰,朕本不该这么对你,”皇帝口吻柔和下来,似带着若有若无的歉意,“想要什么礼物,大可开口,就当是朕的一点补偿。”
冯允冰抬头看他:“陛下明明知道,除了虎符,允冰什么也不要。”
“好啊!你倒是有胆量!”皇帝一掌拍在案上,落下一声巨响,“朕顾及你的生辰,不想一来便兴师问罪,你倒自己提起来了,朕这些年可是把你惯得无法无天?”
冯允冰不作声,李铭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大明宫关了你三天,你所说的北境军情至今不曾传到朝堂之上,你作何解释?”
“恕我直言,”冯允冰镇定自若道,“若再依您这么关下去,恐怕会延误战机。”
“你!”
“铭哥儿,你知我万万不会害你!”年方十八的青年脸上还带着些稚嫩,使他的神情焦急又委屈。
“乌伦布大将阿古泰聚兵南下,此等情报竟传不到朝堂上,定是侯府内出了奸细。大敌当前,只有我带着虎符回去方能镇住靖关,护我邦国!”
李铭深深皱着眉:“此等情报,你又是从何得知?”
他阴鸷的眼神刺得冯允冰愣了一下:“我身为定北军少帅,在军中自然有亲信之人。给我传信的这位是家父身边副将之子,经蓝朔一役,父兄俱丧,可谓忠烈之后。信中所言,局势紧迫,铭哥儿若不信,大可凭文自鉴。”
说罢,他从袖中抽出一张折起的纸条呈给李铭。纸是粗纸,上面的笔迹遒劲却略显凌乱,可见执笔之人心下急切。就算冯允冰现在就出发赶往靖关,留给他们的备战时间也只有不到半年,急是自然的。
“便是这位赵参军?”李铭半信半疑。
“正是,此人同我交情深厚,铭哥儿如信我,亦当信他。”
李铭不应答,良久,将纸条信手丢入火盆中。
“允冰啊,”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眼神晦暗,“你从前可未同朕说过,你有什么亲信之人。”
冯允冰闻言惊讶地抬头望向他:“昔日家中死士皆战死沙场,如今只余他一人。”
李铭点点头,“也是,定北侯府无主已久,也该归还于你们冯家了。”
“什么…允冰并无此意!”方才泰然自若的神色顷刻从青年眉目间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的惊愕与痛苦,“国难当前,只求陛下授以虎符,攘退外敌,岂为一家之私?”
皇帝听着他的话,却始终不动声色。上位者冰冷而猜疑的眼神如一条绳索勒紧了他的脖颈。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对我失望了吗。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让你失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陛下、铭哥儿…铭哥儿你说句话啊……”冯允冰再也说不出那些义正辞严的话了,他被吓得狠了,只得磕磕绊绊地哀求着。
他的确什么也没做错。然而李铭给他的仍旧只有冷漠与沉默,皇帝的身形好像越来越大,庞大的阴影占据了整间屋子,压在他身上如有千斤之重。
冯允冰急促地喘息起来,过度呼吸让他眼尾染上病态的红:“铭哥儿求求你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明明对我那么好的。
最敬爱的君主,亦兄亦友的亲人——我愿意为你付出所有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不是说过最信我最爱我吗难道现在不再是这样了吗
突然,他好像在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了症结所在,随即狠狠地一怔。
“…你不相信我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定北侯为某个不存在的罪名无地自容,这无关虎符或别的什么,仅仅是李铭将灭顶的恐惧与痛苦加诸其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能让你原谅我
他绝望地狂想着,眼眶红得快要滴血。
李铭冷眼旁观着他的崩溃,只见冯允冰从腿侧摸出一把银亮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架在自己脖子上。白森森的锯齿状刀刃斜切过脆弱的脖颈,立时流下道道鲜血。
习武之人,在颈上和背后留下刀疤是一生不灭的耻辱。
终于,李铭慌忙起身一把夺过鲨齿匕,用力掷在地上:“允冰!你做什么!你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