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病人》

乎在回答简渊，可根本是答非所问。简渊觉得康杜若又恢复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她眼中的光彩黯淡，不愿与他多做交流，充斥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让康杜若忽然又闭上了心灵的开关，只能带着深深的挫败和失望转身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康杜若心中充满了苦涩和痛苦，却没有求助的勇气，无论张开多大的口，也连一句呐喊都发不出来。

因为简渊的出现而意外重现的梦魇，又缠上了她。

一切都发生在十二年前那个夏夜。

康杜若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可家里却与往日迥然不同，她一开门就听到父母的争吵声。两个大人正在闹婚变，这让这个家再也不复往日的平静。康杜若叹了口气，她当然不希望父母离婚，可与其这样无休无止的争吵，那还不如赶快结束这种折磨每个人的关系。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把房门关上，换着衣服，可关不住父母的声音一句句传来。

“你就是嫌我没文化，嫌我丢你面子！否则那个女人有哪点比得上我？她只看到你现在的风光，哪能跟着你一起吃苦！”这是母亲的声音。康杜若不知道父亲是不是真有了别的女人，可母亲显然把一切都归因于此。

“芳芝，”与母亲相比，父亲的声音一直比较平静，“这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没有其他任何女人，我跟你也过不到一起去，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问题。”

“过不到一起去？我们过了二十多年，你现在跟我说过不到一起去？那为什么你不一开始就说，在我为这个家奉献了二十多年，操持了二十多年才说？康远，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很感谢你照顾这个家，我愿意把一切财产留给你。但我的人生不是为了让一个人照顾，你的人生也不是要照顾谁一辈子，我们都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我不要别的选择！我知道，你就是怨我，怨我弄丢了丹丹，你不说，可是我知道！”

丹丹？康杜若听到这，愣了一下。然而还不待她思索，房门忽然“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她的母亲冲了进来。

母亲一把拉住她，把她连拖带拽扯到客厅，然后按着她，要一起跪在地上：“杜若，你求你父亲，求他不要离开我们，你来求他！”

“你干什么？”父亲连忙过来拉康杜若，“这不关孩子的事，杜若起来！”

可母亲硬是不松手：“这怎么不关她的事，我把她抚养得这么好，成绩这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已经尽最大能力弥补你了啊！”

“不要胡闹了芳芝！这根本是两码事！”

康杜若被两人拉扯着，已经糊涂了，她感到无比烦躁，母亲却还在耳边一遍遍喊着：“杜若，说话啊，求你父亲啊！”

“我不求！”她奋力一挣，站了起来，觉得母亲简直不可理喻，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对人下跪哀求？“妈妈，这么吵下去有什么意思？”她可怜母亲，知道母亲把这个家看得重与一切，可她也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愿，“如果感情真的破裂了，勉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啪的一声，她话刚说完，竟被母亲狠狠扇了一耳光。康杜若被打得踉跄一下，顿时懵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发现母亲也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

“白眼狼！”母亲厉声骂道，“白眼狼！你想你爸跟我离婚？难道你也嫌弃我，你读了几年书就了不起了？要不是我愿意养你，你早在我家门口冻死了！哪能这样好吃好喝，哪能过得上现在的日子，你居然劝你爸和我离婚？你这个白眼狼！”

康杜若后知后觉，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可那疼根本没有抵达她的内心，因为她怔怔地听着母亲的话，遍体生寒。

“我白养你了，白养你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母亲还在歇斯底里地骂着，她只能转向父亲。她呢喃着喊了一声“爸爸……”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只是迫切地想让父亲说些什么。

但她呆住了，因为父亲什么也没说，他苦涩地避开她的目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丹丹……这个刚才还在迷惑她的名字再一次闯入她的脑海，康杜若茅塞顿开，自己都惊讶自己的反应速度这么快。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从来没产生过的念头，却在产生的一瞬间就占领了她的意志，就像一道计算题，在公布解法后，原本所有的迷惑都豁然开朗，再清晰不过，还能举一反三。

父亲与自己若即若离的距离，母亲对自己执拗的期盼，还有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这些在过去毫不起眼的事情，顷刻间都有了答案。

康杜若夺门而出，冲进了炎炎的夏日晚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