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点起来先醒神，散披着发倚着床头扶手吃了半碗燕窝粥。有一句每一句聊着话，过了半晌进来个人问安，自报家门道是正房过来的梳头娘子，姓孙。目光瞥徐嬷嬷的表情，显然是知晓这件事。瞧架势，晚上必是不会太轻松了。

“辛苦孙娘子跑这一趟。”

柳儿把选好的首饰搁在梳妆台上，嘴巴甜极了，还给人搬了凳子叫坐。等钟惠起身梳洗完毕，坐在了棕红色的木凳上，孙娘子笑吟吟的近前，执起梳子不紧不慢的打理。不同于奶嬷嬷的手势，光是这最简单的梳头，都让人感觉头皮舒服的闭上眼。索性把床头没看完的书拿了来，就当是现代时候的刷手机打发时间。

富家高鬓，穷家低鬓。这会儿分明仍旧是最传统的云髻，从孙娘子手里出来，却是蓬而不散，如流云飘逸，两根扎的细细的麻花辫儿从脑后绕过来，卷在一处，似是云下开出的花。

赤金莲花嵌宝长簪显眼夺目，还有些花钿点缀。耳上偏细巧，两朵金莲花半开半闭，露出丁点白皙的耳尖来。腕上卸了惯戴的翠圆条，换上伽南香木镶金手镯一对，可驱邪避秽，还有幽香隐约。手上也戴上了两个银色托珍珠的戒指。

对襟平领的橘红色比甲，穿一件织锦官绿紵丝袄，配墨绿云纹马面裙。色不在多，渐深，恰压了赤金浮气。

“这眉要淡扫，细一些也愈发温婉一些，口脂也不宜浓抹。”

妆面一道也全了，孙娘子瞧着柳儿目不转睛的盯着，也不吝多提点几句。十来岁的小姑娘，愈是没有长开，越要打扮的爽利清淡。要是再长成一些，成了新嫁娘，那颜色就该走明艳的路数了。

铜镜打磨的清晰可鉴，钟惠不由的感叹这个世界上有些天赋是很难超越的，这古代的美妆达人，审美也非常的高级。这人间的富贵花，不外如是。

“真好看，我竟舍不得放娘子走了。”

真心实意夸赞了几句，从盘子里摸了两个不常戴的镂花金戒指，当了打赏。孙氏带笑接下，顺势拿了雪青色的绣花鞋套在了她的脚上，一身正好打扮整齐。

被几人拥着出门，应该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自觉还早，却没料到屋子里已经有两个眉眼稚气的小姑娘陪着坐了。见她进门，忙不迭起身叫着二姐姐。她多瞧了几眼，才记起这应当是两个住在后院里的庶妹。

钟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牵了手叫她坐在身侧。

“贤姐儿准备了不少礼物，等你们嫂子到了，正好能分一分。”

家中拢共四个女儿，老大老二都是正房所出，老三老四是后院一个周氏姨娘一个邵氏姨娘所出，四个人循了贤惠良善的祖训起名。

要是不知道前头还有送去钟惠那儿的东西，钟夫人这会儿说的话就很有雨露均沾的意思，倒也符合大家太太的做事方法。两个庶女比起温顺，更像是温驯一样的说着谢辞。只是还没等说更多，钟夫人又开了口。

“这会儿只有你们姐妹三个，有些事儿也该你们知道。惠姐儿不提，良姐儿和善姐儿再过几年也该要出门子了。你们大姐姐夫家富贵，有个堂兄弟在帮着做事，虽说没有功名在身，但是吃穿用度很是不愁的。老爷也提过，郡下今科考试人才辈出，有个耕读人家出身的廪膳生，很有黄榜的潜质。都说婚姻大事不可轻忽，你们自己当深思熟虑。”

没说什么回去和亲娘商量商量的话，可私下里这两对母女会如何去盘算却没在意。这朝这代讲究孝道，都说父母天大，能如此通融，叫外面的闲人知道，也只会不由的感慨。

钟惠忍不住盯着这两个甚至还没经历过生理期的小女孩，辨认着她们脸上的表情，那些抑制不住的波动起伏。很有些费解，也藏着自己都没发觉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