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三
直至晚膳过后,苏暮然和容氏回到了江府为她备的房间,还是从前那一处,重新踏进,物饰仍如从前,人却已非昨日,恍恍惚如隔世,不过匆匆三载,已是物是人非。窗下陈年的笔砚书籍还在,随手翻来,掉出一张字帖,写着“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字样,是昔年清让所写,不由怔住,往日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这厢的庭院比着从前清冷了许多,”容氏叹道,“该是许久没人来住,屋子的陈列倒还是如从前一般。”
说话间,听得外面有敲门声,赶紧过去开门看,“原来是少奶奶,赶快进来。”
程宝云笑了笑问道:“容姑姑,暮然妹妹可睡下了?我想着过来看看她,说会子话。”
“哪里就这样早睡下,”容氏笑道,“姑娘在里头歇着呢,快进去吧,我先出去打点水。”
“宝姐姐里面坐,”苏暮然听到是宝云过来,忙起身迎过来。
宝云穿了件蜜合色的外卦,挽了轻髻,一如从前清丽淡雅,又添了几份为人母的亲和,“刚把靖儿哄着,赶过来看看。这里是一盒百合香,安神助眠。你从前睡觉就不大好,又许久未在这里住了,等下让容姑姑点上,晚上也能睡好些。”
“有劳姐姐挂心。”
“前些时日听得你要回来,便差人好好打扫了这屋子,想着你必也还是喜欢住原来的屋子。”
两人在屋中絮了几句客套话,却又都沉默起来,相别几年,经历了许多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当年相互嬉闹,情同姐妹的情分,彼时再见,却似乎多了许多生疏隔膜。
“这几年,你过的还好吗?”程宝云终还是问了这句。
苏暮然听她这样问,心中暗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好还是不好,元帧如何,她心里自然是明白,当朝亲王,远不是现下江家和知府这样的家世所能比拟,可是,这偏偏又与她当初向往的生活相距了千里。
程宝云看她一时不答言,只以为她过的不如意,心中有些歉疚,便也不再追问,又说道:“其实江府这几年也落败的很厉害。这次回来你也看到,通共也没多少人,排场面已是大不如前。大老爷分家另了出去,清苑出阁,远嫁到外阜,从前体面的下人也都投了别的门户,越发少了人气。幸而这几年有我娘家也帮衬着,尚能维持个中等人家。”
苏暮然点头,“有知府家照料,终是好的。”江家这样的情形,原也是料想的到,当年她在府中的时候,就已是入不敷出。朝代更迭,江家虽存了下来,却早已没了前朝时的显赫,却还一味地维持着从前的排场,难为日后萧索到要去攀附一介知府门楣。
“好在今年清让中了科举,家族复兴有望。现在在我爹手下暂时谋了个参事,过些日子就调到京里,到时我也跟着过去。”宝云盘算道,“只是京城不比杭州,天子脚下,亲戚本家的极少,也就只有玉姑妈可以依傍些。所幸妹妹也在京城呆了几年,到时我们姐妹又在同一地,以后也能有个照应。你在京城哪家府邸,可方便过去寻你?”
苏暮然想到自己所在王府,诸多不妥,且也并不想让人知晓她这英王妃的身份,因说道,“你我姐妹,能在一处原是极好。只是我在京中府里的规矩极多,出入都很是不方便。你们若是到了,就告诉玉老爷一声,我到时过去寻你。”
程宝云听她这样说,越发觉得她过的不好,心中的内疚感也愈加深重,低低说道,“当初的事,也非我本意,只是父母之命难违,我也做不得主,所以才会和清让成婚。你离开的这几年,我也时常挂念,只想着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莫要因此生分了才好。”
苏暮然听她终是说道了这一出,心中酸楚,世事艰险,旁人也不过都是因着自个儿的利益做出取舍,她又有多少心来承载这些,“过去之事已是如此,多说也是惘然。你我如今都已成人,姐姐更是已为人母,自然都能体会到世间之事的诸多不易,凡事怎可能都能如人所愿。暮然的亲人不多,不论如何,你和清让哥都是我所珍重之人,现下也只盼你们日后安好。”
听她这样说,宝云心中也释然了许多,闲话了几句又嘱咐道:“你今日走了许多路,这会子大概也困乏了,早些休息,我便不打扰了。若哪里有不妥帖的地方,只管唤我来。”
苏暮然应允,起身把她送了出去,回到屋中倚在床边,怔怔发呆。
“姑娘还在想从前的事?”容氏待程宝云走后,便进来给她铺床道,“宝姑娘还算有心,方才又让人送了一碗燕窝冰糖粥,还记着姑娘从前的候症,只是人前虽好,终归都是私心之人。想当初清让少爷对姑娘是何等的殷勤倍至,最终却还是娶了宝姑娘,孩子都那般大了。算起来,姑娘刚踏出杭州的时候,他们便已成婚,怕是连老夫人的丧都未守满。”
苏暮然方欲捧起来的粥碗又放了下,听得容氏又继续叹道:“今日老爷和夫人说起请让少爷,眼角都是说不出的自豪,还直夸他能得到三皇子的赏识。其实他们又哪里知道,他们眼里这位了不得的三皇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