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一
微服出行,不宜人多,元帧本打算随身只带庆格等几个侍卫,后来又想到万一路上遇到急事,又带了一名太医随行。他本想让苏暮然多带几个侍女服侍,被她拒绝,“人多事多,有容姑姑一人服侍就好。”元帧也未勉强,先乘马车离开京城,走了水路,安排了两艘船只,侍卫和太医一艘,自己和王妃在一处,并让容氏在船上照顾,直踏上京杭大运河。
一路上,但见大江浩浩,波澜壮阔,临岸风光秀美,心情也明朗起来,与她从前来京城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心境。元帧看她神色气韵都不错,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希望和她在江南有一个好行程。
船行几日,快到杭州这一早,天色微亮,容氏起夜走出船舱,却看到船角似有一人抱膝而坐,唬了一跳,走过去看,竟是苏暮然。
“姑娘这好早的,坐在这里是做甚。”离京后便不再以皇家的娘娘称呼,仍同从前未出阁一般称呼姑娘,却只听得呜咽之声,连忙俯下身来看,见她已是满脸泪痕,不住地抽泣,慌道:“你别吓唬姑姑,这是怎么了啊?”
苏暮然靠在她怀里呜咽道:“姑姑,我昨夜梦到我母亲,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梦到她的样子。我先是梦到她和我一起快乐的生活着,可是后来她却突然说我不配做苏家人,然后就消失不见,任凭我怎么的呼喊,再也不曾出现。”
“只是一个梦而已,别多想了啊。”容氏略放了心,安慰道。
“姑姑,我现在清晰地梦到我母亲,你说,她是不是在责怪我,”苏暮然抬头说道:“乞颜烈杀了我们全家,他杀了我母亲,我却每日在他儿子身边承欢,我不忠不孝,我母亲不能瞑目,是吗?”
容氏听她说得心酸,“姑娘何苦要这样想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是临近杭州,念起了从前,心里自责,才会做这样的梦。你母亲当年也是何等聪慧之人,早便料定祸事,才未将你和你弟弟记入族名,就是不想让你们为苏家声名所累,只想让你们好好活着,她又怎么会责怪你呢。”
“便是好好活着,她也不想让我留在乞颜家人身边吧。”
“那不是也没办法吗,当初是江家对不住你,老夫人过世以后,二老爷和夫人违背了从前的承诺,让我们不能再在江府呆下去,来京城又被玉老爷逼迫,这才嫁到王府。其实王爷……”容氏看到元帧从船舱中走出,正说着便住了口,把她扶起来,拭掉面上的泪痕。
元帧一觉醒来,发现苏暮然不在身边,天早微寒,便拿了一件披衣出来。看到她们主仆二人在船角说话,走过来想给她披上,“天才刚亮,这样早就出来,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
苏暮然一把把他推开,一言不发,转身回到船舱去。
元帧手拿着披衣,停在半空中,心中恼火。
“娘娘是想起了小时在杭州的一些琐事,有些不开心,王爷别见怪。”容氏赶紧打圆场说道,心中叹息,当初在玉府听到王爷的传闻,心里是多担心害怕,一直以为姑娘嫁进王府,是跳了火坑,却不想王爷原来是这般的人物,待姑娘也好,本可以是多好的一对。若不是因着姑娘身世的缘故,她倒是真的想让江家看看,当年他们看不起的孤女,嫁了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身份!
天色大亮的时候,船便行到了岸口,方下了舟登岸,就见江府的管家林瑞已在边上候着。苏暮然心里有点惊讶,虽然玉家说会送信给江府,不想他们这样早就过来接人,原还想着让容姑姑先到府里通个气。
“姑爷,表小姐,这边请,马车就在岸头。”林瑞客气道,他在江家多年,自认得这位当年府中最出色的小姐。
苏暮然见他也觉得亲切,听他称呼表小姐,而不是从前的苏姑娘,面上轻笑,看来江府是得了消息,略放了心,和他略说了两句便上了马车。回头看向元帧,他身上自来就有军人的气度,不怒自威,说是生意人,怕是不能让人相信。一时又担心,江府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行为举度会不会有所不当。
“你放心!”元帧冷言道,心知她所担心,自己是以普通身份来陪她探亲,自然不会有王爷的架子。
看他冷面的样子,苏暮然明白他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心里又有些歉然,她总是把家族的恨意发泄到他身上,他不知情还能这样容忍,陪自己回来。遇到他,自己才能这样千回百转的纠结,如果不是他,自己也没有勇气再来面对江家。
马车行了半日,在一处府邸前停下,容氏过来扶她下车。抬眼便见她曾经熟悉的场景,三间兽头大门,左右各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书写“江府”二字,四年了,她终于又回到这里。
门口得了消息,赶紧把门打开,走出了两个婆子并几个小厮,笑迎上来,“这可到了,方才老爷和太太还在厅里念叨呢。”一面让人传话:“ 姑爷和小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