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元和初年,除夕。
晨光熹微,如细羽般的大雪簌簌而下,在素雪的掩映之中,一座肃穆红墙的古寺安静地伫立其中。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气息,钟鸣诵经之声,徐徐随风飘入耳中。
寺庙的山门前,一名身着素色衣袍的女子,正抱着一只雪色乌瞳的幼犬静立在纷飞的大雪中。
她的双腿早已冻得发麻,怀中的小犬动了动,便抱紧怀中的小家伙,手指上的冻疮被扯动,传来了一阵痛感。
一阵寒风刮过,吹得路边的野草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似低声的呜咽,望着那路边的野草,长睫微颤。
她似如同置身于寒冬的野草般,虽无人愿给予遮蔽,却还是顽强地生长着。
“林姑娘,佛门清净之地,还请自重。”
“您身为未出阁的女子,怎可三番两次来此求见公子?”
“何况大人早已言明,不会见任何人。”
林芙隔着漫天的素雪,看着佛寺的大门在面前缓缓关上,一颗心如坠冰窖。
若未见上兰玄遥,求得庇护,明日她便要被沦落为乡绅的通房丫头。
耳边萦绕着母亲去世前病弱的声音:“芙儿,你要将这金锁收好,待来日……来日你父亲,他定会来寻你……”
她看着母亲冰冷的尸身,攥紧了手中的金锁,这是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卖掉这金锁换了钱,好让母亲入土为安。
到了当铺便将用绣帕仔细包好的金锁交给了掌柜的。
“姑娘,这金是假的,换不了几个钱,您还换吗?”
林芙的心间绞痛不堪,视线毫不留恋地从金锁上移开说话的声音坚定清晰。
“换的。”
负心的男人,连最后留给母亲的念想,也是一场欺骗。
“若姑娘愿意,可与我签下书契,在我店中做些活计,这月钱我便先预支给姑娘。”
挂念着早日能让母亲入土,并未多思签下了书契。
不曾想,看似心慈的掌柜的却心如毒蝎,让她签下的不是做工的书契——
而是卖给乡绅当通房的卖身契
数日来的奔波求走,让她疲惫不堪,似寒风狂雨中的玉簪,本该被护在温暖的庭院里,此刻却无助地被弃于冷风暴雨中,花瓣凋零,枝叶衰枯。
若不是这天气骤变,即使被损了根基,它还能勉力支撑,待到来年春日,便能再次绽放。
而她,如同那在寒冬中枯败的玉簪一样,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一滴冰凉的水滴从她脸颊滑落,一时间竟不知是她的泪,还是化开的雪水。
一阵无助的疲惫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难道,她真的要沦落为通房丫头吗?
她有些害怕,置身于皇城之中,举目无亲,也想过,做些活计,以此还债,但青楼老鸨势大,
那些店主得知情况,都不肯收留。
眼看期限将至,惶惶不可终日,终于看见了兰府招收棋女的告示。
像是意外坠入湖中的白兔抓住了浮木,求得生机,满心欢喜前往兰府却被告知管事外出,三日方归。
三日,她根本等不起,可入府成为棋女是她唯一的希望。
兰氏,乃名门望族,又是书香世家,不仅老鸨不敢招惹,而且兰府对待下人,也从未有苛待之举。
几番打听才得知兰氏家主兰玄遥在灵缘庙中与禅师下棋对弈,便想求得一见,若能求得在他的庇护,她便能摆脱被卖为通房丫头的命运。
世人皆知,兰玄遥乃兰氏嫡子当今的探花郎,清冷孤高,似天边不可攀折的一轮孤月。
因极擅棋艺曾以白纱遮目,不视棋盘,与外邦使臣对弈,却能做到以一胜多连胜百局。
皇帝大喜亲赐“棋圣”之名,为天下之师,上能指导君主下棋,下能教导名门将相。
林芙爱慕兰玄遥已久,他的棋局自己都不曾缺席。
今年因棋圣兰玄遥归京,陛下十分重视此次斗棋,便以玉龙棋谱为彩头,重开斗棋宴。
十九棋阁,每层皆设一局,连胜登顶方可夺魁。
这日,她也来到了十九棋阁,想要一睹棋圣风采,正随着人群往里走,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裙摆被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她垂眸便看见一只雪白的小犬。
她的心中一软,便蹲下身来,抱起小犬。
“雪犬不知何时跑了,快派人去寻。”
她循声望去便见日光透过绘有明月纹的轻纱冰绸帘上,落在楼阁内郎君俊美的面容上,那人着月白色滕文云袖袍,眉眼温柔,似春雪初融,凛若秋霜。
皇城之中,谁人不知棋帝兰玄遥,似高洁白玉,令人难以望其项背,是京中名门贵女们的梦中情郎。
那双执笔握扇的手修长分明,棋艺精妙绝伦,无数棋坛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