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男人一身苍青色衣袍,白玉冠束发,面如玉盘身如树,如果不是手臂紧绷狠狠捏住少女脖颈,他该是清泠泠的陌上公子,超然绝尘。
脖颈被人攥在掌中,那人五指收拢,空气渐渐稀薄起来。宋珉后背抵着坚硬的门板,稍一挣扎,门扉震动,框框作响。
静候在门外的青竹耳朵微动,示意众护卫收起故意吓人的刀,隐到暗处。
“说实话,我尚能留你一命。”
听着张清逸在耳畔的低语,声音中隐藏不住的凶厉杀意。宋珉眼前发昏,心底却陡然冒出一股执拗与怒火,左右难逃一死,凭什么叫他称心如意,因此红唇紧抿着,就是不愿开口。
一张俊脸彻底沉了下来,“我倒不知,你竟是个犟种嘶——”
张清逸吃痛,一把将她扔开,宋珉脊背撞上木门,脱力地滑落在地,冰冷的空气钻进胸腔,激起一阵急促低咳。
腹中一阵阵犯呕,她支着腿试图躲开男人,手中握着那根珍珠发簪,鲜血染红素白手掌,顶上珍珠透着淡淡的粉。
宋珉仰着脸,露出横亘脖颈的暗红色掐痕,煞是惊心。
她力气小簪子又钝,使尽全力也只在他肩头划开一道伤口,连个窟窿都戳不出来。
痛意迅速褪去,倒惊醒了张清逸,人在手中,不必强求个答案。
曾握住她脖颈的手拢进袖中,张清逸俯身捏住她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居高临下地垂眸:“还是不够狠,下次记得往这戳。”
他点了点太阳穴,趁宋珉分神将簪子夺到手中。宋珉扑上前抢夺反被他锁住双手压在门上。
炙热的鼻息洒在头顶,宋珉忍不住厌恶:“簪子还我!还给我!”
少女剧烈挣扎,以防真的伤到人,他松开手便见她又伸手来夺。察觉到她对珍珠发簪不同寻常的在乎,张清逸眯了眯眼,“一只簪子而已,改日我送你更好的。”
宋珉竖眉:“谁要你的簪子,那是我未婚夫送的,还给我!”
此言一出,张清逸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未婚夫?你不会真以为镇北将军府的少将军会娶一个村妇为妻吧?”
室内安静无杂声,张清逸的话一字一句钻进耳朵。宋珉很轻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没明白他在说什么,镇北将军府的少将军该是宴夫人的儿子,她甚至未曾见过,怎么就谈及嫁娶?
张清逸死死盯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疑惑,于是终于淡笑出声:“镇北将军府是开国皇帝赐姓,祖上却是姓程,你口口声声的未婚夫,便是小将军宴逢呐!”
“怎么,宋姑娘竟毫不知晓吗?”
出乎意料的,宋珉不哭不闹:“你胡说八道。”
发簪制式简单,银色长簪,顶端梅花状的花托包裹着淡粉色的珍珠。前年邻岛小国上贡的粉珍珠,极为稀有。一共两颗,一颗在皇后宫中,一颗赐给宴照,又被他转赠妻子岳曼容。
张清逸大拇指和食指正碾着珍珠,本欲将其捏碎,想了又想,只扶着宋珉后脑勺,对着发髻轻轻簪了进去。
嗓音含笑:“你说,宴逢会不会来找你?会不会为你大动干戈,又会不会为你与国公府作对?”
连续三问,宋珉哑口无言,或者早在张清逸说出程逢身份时,她心思就已经飘远。
按理来说张清逸目的已经达到,却生不出一点欣喜,只甩袖而去。
开门后一缕天光乍现,张清逸走得远了。
燥热的晚风吹过,衣衫被汗水浸湿粘在后背,经风一吹竟有几分透骨的冷。宋珉跌坐在地,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下巴搁在膝头,眉峰紧锁,双目却空荡荡。
张清逸掳走自己的具体原因必定和燕琳琅有关。
而二人与她之间的交集,除了南安县,就是那卷佛经。再怎么看《地藏菩萨本愿经》都只是一本普通佛经,虽不知二人想要什么,但张清逸并无理由欺骗她。
他如果真的撒谎,只消把程逢往佩玉面前一带,身为公主贴身婢女的佩玉一定认识宴小将军的长相,谎言便不攻自破。
所以,出身军户、父母双亡、路遇劫匪、押镖进京、雨夜出行全都是谎言,连名字都是假的。
宋珉试图理智地猜测程逢这样做的原因,但那根珍珠发簪重若千斤,压在她头顶、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只张了口咬住胳膊,痛意传来,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仿佛找到理由,断了线似地下坠,滑过面颊在衣袖晕开深色的痕迹。
青竹闷头静候,听到开门声看过去,木头似的脸闪过震惊。张清逸肩头衣衫染血,一瞬不停地跨进隔间,没一会传来召唤,青竹看了眼宋珉房间,收起眼底的不解。
进门时,张清逸正举着右手,手心手背翻来覆去地打量。“青竹,我下不了手。”
燕琳琅召见宋珉,极有可能是佛经之事被她发觉,等到太后寿诞,岑玉瑶受封之际,便是真相大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