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茶馆酒肆,素来是百姓茶余饭后的好去处。
三五铜板可喝茶听书,偶尔有大户人家的采买婆子和小厮偷得半日闲,两杯酒下肚,摇头晃脑地说一堆主人家糗事,引为笑谈。
一直在茶馆中说书的卦先生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上台落座,手中折扇哗啦一声合上,惊堂木响彻馆内,头也不抬地说道:“书接上回——咦?”
往常他一出场就收到满堂喝彩,今日怎么没声。
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终于睁开,茶馆相较以往人多了两倍,却不吵闹,大多低着头小声议论,像是夏日里扎堆的蚊蝇。
卦先生悄悄竖起耳朵,捕捉到几个熟悉的字眼,好奇道:“在议论国公府表小姐之事?还是那十颗人头的悬案?”
第一件,国公府表小姐岑玉瑶凭借一卷佛经令太后开怀,据闻太后寿宴那日将会封她为县主,那可是京城中独一份,连太后亲侄女石安然都没有的恩宠。
第二件,国公府十名护卫,每人捧着颗血淋淋的人头,众目睽睽之下从国公府一路招摇地走到衙门口,声称歹人作祟,望京兆尹彻查,闹得人心惶惶。
两件事都传的沸沸扬扬,大家在茶馆中各抒己见就是,如此小心地姿态却叫他看不懂了。
第一桌客人闻言一拍大腿,激动道:“您还不知道呢?宴小将军回京,前脚进了宫,后脚带兵围了国公府!”
嗓门一点没有遮掩,整个茶馆都能听到他的声音,“还给张世子心口.射了一箭,这会御医都在国公府等着给他收尸呢!”
一方是国公府,一方是镇北将军府,无论惹了谁不高兴,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众人小心议论,生怕惹来杀身之祸,此人却声如洪钟,故意说给谁听似的。
另有一人站起身反驳:“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人家宴小将军受京兆尹所托协助查案,这才命人守在国公府周围,至于张世子,听说他被歹人挟持,宴小将军前去救人,只是混乱中误伤张世子,可不是故意的!”
“对啊,我也听这么说的!”
“我姐夫的表哥的邻居就住那附近,今早还听到宴将军说前来相助什么的!”
“宴家世代护佑燕朝,各个刚正不阿,肯定是一场误会!”
卦先生边听边动笔,将所闻所想写下,此事涉及权贵干系重大,大家肯定爱听,这两日就编成故事,说个半月,不愁没银子赚。
挑起热议的宴六悄摸俯身钻出茶馆,谎话听多了,假的也成了真的。
以国公府为首的世家总爱利用悠悠之口达成目的,今时今日也该换一换,借百姓的嘴护一护他家小将军。
茶馆内的议论很快传开,国公府的丫鬟婆子聚在花园中说小话时,这说法也传进了国公夫人洪惠的耳朵。
娇艳花朵被涂着豆蔻的手揪下枝头,揉.捏出的汁水染了满手。妇人默不作声,马嬷嬷紧了紧心脏,捡起块石头砸过去。
树荫下的婆子咒骂一声,在见到洪惠之后血色尽褪,身后几人软着腿跪下求饶。
洪惠冷冷瞥过,转身往前厅去。儿子生死未卜,宫中却来人传唤,她耽误不起。
马嬷嬷慢两步,对旁边的婢女点头,“处置了吧。”随后在几人哭喊中扶着洪惠走远。
接完圣旨,洪惠与张宏业对视一眼。圣上传召张宏业许是为了与宴家对峙,尚可理解。太后为何在此刻传唤她和玉瑶?
宫中人在,洪惠不好多说。先命人去套马车,交待丈夫万事小心,然后带着眼睛红肿的岑玉瑶出了国公府大门。上车之际,世子院中小厮匆匆跑来,在洪惠耳畔小声说了一句话。
妇人凝神听着,不受控制地看向岑玉瑶。
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因为担心表哥哭了半宿,今早寸步不离地陪在儿子身边,为他擦汗喂水,极尽温柔。她的儿子却在昏厥之前……
迅速整理好表情,洪惠笑着牵过岑玉瑶的手,她把岑玉瑶当亲女儿,但到底不是亲生的,比不上亲儿子,也比不上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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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晃的车厢内,宋珉垂着头,乖巧的一动不动,任由岳曼容为她盘发。
“入宫见贵人,妆容仪态都要万分注意,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惹了麻烦。”话音落地,小姑娘面露担忧,岳曼容握着她手,“别怕,万事有我。”
宋珉点点头。
她做好了再进宫的准备,却没想到燕琳琅反应如此迅速,趁着张清逸不省人事,打算利用佛经大做文章。可惜她不知晓具体内情,心中总不踏实。
沉默着,注意力飘向被风拂起的车帘,隔壁马车略慢一步,宴逢趴在软垫上,呼吸沉重,背脊微微起伏。
宴照咬着牙忍下痛楚,十五军棍可不是闹着玩的,儿子年纪小可以不顾面子的趴着,他却不一样。虚弱的样子给圣上看看换个心软划得来,叫不对付的几个老家伙看见,必然被他们耻笑一生。
“爹,你不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