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谈容脑中天人交战。
一面理智警告她,就算师父待她好,也得时时刻刻把握好了分寸,不能将心意表现出来;一面另一个声音又告诉她,既然师父都不介意,她多依恋一会儿又能怎样?往后年纪越大,这样的机会便越少了。
最终还是遵从本心,暂时没有放开。
“做人真的不能做坏事吗?一件也不可以?”
她仍靠在他怀里,因而说话声传过去都如阻隔了一层什么,发着闷。其实她没什么要委屈的,但这声音听来,就是带着些委屈。
在外头做了坏事回来的?他低头也就能看见她脑壳,“那要看,是谁定下的好坏之分了。”
“该是……世人定下的?”这听起来可不太确定。
“律法?伦常?约定俗成?”
嗯……谈容还在后两者稍微苦恼了下,“……该是伦常?也算是约定俗成。”
“律法所不允,自是不可为。伦常、约定俗成,却还是有余地的,未必尽是不可为。再者,即便是律法,也没有绝对是非对错的。”
她非稚儿,怎会不懂好坏之分?谈容抬起头来,但没撒手,“烧杀抢掠是坏事,奸淫掳掠亦是坏事,栽赃构陷也是坏事——不做这些,便可称是坦坦荡荡的人了吗?未必,对吧?”
“你既知晓,又何必来问?”
自然是……一阵心虚,顾左右而言他。她不过是,惶惶然不可安心,越发不确定自己这点心思到底是能有,还是不该有。
“同门师兄弟互相恋慕也算是违背伦常?十恶不赦吗?”
闻岓不明显地愣了下,她是来试探他看法的?还是……别的什么?
正常人在这时候,多半该猜她是否动了凡心,喜欢上师门里哪个师兄弟了。但他不认为。毕竟就在不久之前还听到过她口中出来的那番话。
“伦常乃人心所生,固无条例约束,遑论感情之事,本就不好说对错。”
谈容眼睛里的光芒眼见着似乎更亮了。
“但正如兄弟姐妹间不可通婚,父母子女不可亲近过妄,有些事,说是错,就算不上对。伦常不可崩。”
说得不算十分明白,但也足够明白了。
他并不赞同她的心意——就是如此。
“可师兄弟间不比血亲,并无血缘关系……或许还没——”没那样不可饶恕。
她后面话还没说完,就被闻岓打断。无论怎样说,她中意的也终究并非普普通通的“同门”。
是不被容许的。
“□□、烧杀、抢掠……人人都知不可为,律法也说不可为,于是鲜少有人违而抗之,但于人伦,于道德,如同门师兄弟相恋,有些人看来不足挂齿,有些人却视其如同胞兄弟□□,罪无可赦。人心上一杆秤,各人有各人的‘以为’。你以为,该算是对的?”
“您以为呢?”她翻来问他,眼中像是掉进去了两团正熊熊燃烧的火焰,“您觉得师门之内互相恋慕,算是错吗?”
“……倒未必。”
此话一出,闻岓清晰看见了那两团火在初时弱下去后,反倒又越烧旺盛。
“人为凡尘俗事所扰也是常情,多半不由自主。”他说。
“所以——”
“但这种感情对修行毫无益处。”
她话未出口,就已经给掐死在腹中。
那两簇火,在眼里,在风里摇晃,越发弱下去。
“你若是要指着更高处去,便少与凡情牵扯,凡事都是如此,有得必有失,你该懂得取舍。”他望着她的眼神,她就是再缺心眼也看得出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从头到尾,有波动的,只有她。
一时无言。
“你可是有了中意的……”
“没有!”
谈容立刻打断了他话。
只是这几个字她似乎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终于稍稍松开了抱他抱得紧的手,挤出个无事发生一般的笑容:“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对哪个师兄弟动心。不过就是一时好奇而已。”
虽然这个好奇,也不是针对旁人。
闻岓分明心知肚明,却也不开口点破。
……有些事就是如此。不说破,就永远能当作不知情。
“我知你年纪愈长,难免对男女之情……有想法。但感情也不过是劫数,如若能维持住本心,平安度过,于修行也是益事。”他只这样说,当作不知,“诚然,若你真有了想与之结为道侣之人,我也不会……”
“徒儿明白。”谈容语气故作轻快,“定不负师父期许。”
除了师父,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而后露出个看来更真心些的,更大的笑来,“我不会对谁动心的——我心里只有修行。”只有这样,他才会开心……
才会永远是她的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