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5 章

噗嗤。

白光做的箭穿透了它最该穿透的东西。

随即在清脆又清晰的碰撞声后，一头扎进隐隐闪烁着金光的阵法，没入大地……它不过是被分离出来的千万道光芒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支。也是他存心射过去的，最重要的一支。

宛如生生截断了滔滔不绝奔流的河道，那被击中个正着的线条散发出的光芒炸裂一般在刹那惊艳后偃旗息鼓，为夜风缓缓吹散，于数道连贯交错笔划中归于黑暗。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孰秋灌注心血画下的无数道纹路中的一条。

但……

谈容费劲抬起手，咔嚓，手腕上，镣铐自动分体脱落，在土地上滚了几下。

失力感仿佛失重感，一时半会儿令她手脚还发软。她摸向脖子，颤抖着，仿佛是要确认什么，抓住狗链似的扣在脖子上的那东西，不过轻轻一拉，便闻得同样“咔嚓”一声，断裂的镣铐脱离身体。

她猛然抬头，还有点提不起力的腿上像是突然间就生出了无尽力气，一个猛子拔腿就跑，一个踉跄，双手扣在地上，被摩擦出火辣辣的疼。可她还是在连滚带爬跑出来的同时，彻底扯开了禁锢她数日的镣铐。

没人能比此时此刻的她更明白何谓劫后余生。纵使这场劫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简单直白的事实摆在眼前——

闻岓一招声东击西成功将她从两个阵法中救出，那如同狗链的东西再也不能困住她了。

谈容朝他奔去，脚步逐渐轻快到像是要飞起来。风从耳边身边过，却听不到一丝声响。此时外界一切动静都别想来打扰她。以至于一道本不该被忽略的暗芒在这混乱的时刻里趁虚而入，乘着东风也从她身边掠过，朝着不知是何方向而去，她都没能第一时间发觉。

不过事实上不仅她，对峙中的闻岓、孰秋也都没能看出来。

孰秋在这瞬间实现了最为惊艳的变脸，陡然怒发冲冠，目眦欲裂，猛然冲了过来。这不冷静的样子，能发现什么？

除了……当事人。

噗——

了错吐出一口血来，霎时血雾于眼前弥漫开，“扑通”一声站不稳跪下了。

孰秋跟脑袋后头也长了眼睛似的一下扭过头去，竟是在这样可怕的冲速之下硬生生调转了方向，放过了就要到闻岓跟前的谈容。

——不该是这样的！一瞬间这样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了错捂住嘴，心口好似一团烈火正熊熊燃烧着，每呼吸一口空气都像是被架着灼烧。鲜血不停从嘴里呕出来，即便是交叠挡在前面的手都捂不住，透过指缝，手掌与下巴的缝隙溢出。

阵法被破的反噬？

还是他实在承受不住谈容的灵力、修为？

了错难得将痛苦与惊恐摆到明面上来。

怎会如此？！他想不通，也痛。

孰秋俯身飞来时手掌先一步触碰到他肩膀，而后挨着那单薄的肩膀顺势落在他身旁。那只手掌更是从贴近他第一刻起便马不停蹄为他疏导灵力。

他不能出事！

绝不能！

这念头几乎充斥孰秋整个脑子，将所有重要的、不重要的事情一并挤到角落去，谁都别想来夺取他的注意力。

有些人见了棺材才知道落泪，撞了南墙，才晓得回头。

正如……他竟又一次看见这人最终还是虚弱到身子都直不起来，差点歪到地上去——孰秋有点发愣了，却还是不忘要拉他一把，就见人仿若被抽去了一身骨头似的改成栽进自己怀里。不可置信看着他宛如曾几何时弥留之际，同样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模样。

不该是这样的……

他设想过许多，不论前世、今生，他想过无数次当这人再次活过来会怎样……可不论会怎样，也不该是眼前这样……

即便是遭受反噬，也不该是这样的——

那把弓？神器！孰秋猛然惊觉，那根本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弓！闻岓骗过他的眼睛了——那是神器！

连如今的他都做不出来的东西，为何不过一介凡人能做出来！？

了错体内积攒的灵力较于其流入时的速度更快地流失走。

孰秋也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力气，带着几分恐慌，手轻轻打着颤。送去他体内的灵力如泥牛入海，连个声响儿都没有便消失了。

为什么连这都起不到作用了？他做错了哪一步？

当然起不到作用了。

了错的身体如破了洞的米袋，且还不仅仅只是破了个简简单单能被孰秋补上的洞——这是神器给予他的创伤，以及谈容的灵力、阵法的反噬给予他的……哪儿是这么轻易能被补上的？

“老……老爷……”

似是感受到弥留之际，了错嘴边断断续续淌着血，还是挣扎着说出话来。

孰秋不清楚他有多痛，现在也想不到他是会痛的，且也正处于痛苦之中。